周叔是認得秦有思的,所以在看到桑有枝的時候,一句“二姑娘”立刻就崩了出來。
辛辰笑着說道:“周叔,你别認錯了,這是桑家的六小姐。”
周叔失落的揉揉眼睛,當初二姑娘是他親眼看着百裡大人掩埋下葬的,怎麼會還活着呢?
“是是,老頭子我眼神不好認錯了。”
秦有思看到周叔默默擦眼淚,她心裡也是五味繁雜,一是想起舊人舊事,二是驚詫于百裡鴻淵對秦家的情意。
當初秦家獲罪時,罪及五族,其餘沒有受牽連的親朋,能躲得多遠就多遠,連桑家這樣的姻親,都肯舍棄親生女兒以跟秦家撇開關系。
如今看來,唯獨百裡鴻淵,一直在幫與秦家有故的人們。
以前沒發現,他是這麼重情重義的人。
她認識的百裡鴻淵,明明是風流倜傥、沒心沒肺、恣意玩樂的世家子弟,每日裡都是銀鞍、白馬,從長安禦街上打馬奔過,飒沓如流星,不知引得多少小娘子垂青。
那時她還是秦家最為聰慧受寵的二小姐,自小長在錦繡堆裡,與族中兄弟一起上族學讀書。
因與兄長們厮混久了,與兄長們的朋友也都熟悉,百裡鴻淵就是其中之一。
那時候她與百裡鴻淵的關系算不得多好,她瞧不慣百裡鴻淵如公孔雀一樣到處開屏,百裡鴻淵也不喜歡她總跟着他們上酒樓破壞兄弟們取樂。
總之每次見了,便如針尖對麥芒,非得互相貶損幾句。
百裡鴻淵不僅占着比她年長的優勢,總以兄長自居管束她,他的手腳也比她長,功夫也比她厲害,每回吵得急了,百裡鴻淵就将她如提小雞崽般丢回秦府,不帶她玩,她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不管怎麼說,他們以前應當算得上是朋友吧。
看着百裡鴻淵冷漠的側臉,秦有思覺得有些可惜,他怎麼就成了臭名昭著、冷漠寡言的白鹿台監察寮首領,還不如當年的花孔雀呢……
五年時間,果然能改變很多人和事。
百裡鴻淵察覺秦有思打量他,轉過頭來四目相對。
暗沉沉的眼神裡,有些情緒在浮動。
他無聲的吞下憋着胸中的一口氣,冷漠道:“跟我來。”
他将秦有思帶到空置的東院,推開正廂房的門,堂而皇之的在中間的八仙桌旁坐下,對秦有思使了個同坐的眼神。
秦有思不明所以,看看即将天亮的天色,說:“百裡大人這是要做什麼?趕了一夜的路,有話不如明日再說?”
百裡鴻淵說:“我看姑娘臉色非常差,怕你犯病,我給你把把脈。”
秦有思詫異問道:“百裡大人也會看病?”
她可記得他以前總是取笑她兄長們,說大好男兒的手不去握劍殺敵,卻要學醫把脈,浪費、可惜!
原沒指望百裡鴻淵回答,但他竟意外的鄭重說道:“醫病救人的本領,比拔劍殺敵更有用。”
秦有思略有些意外,但見百裡鴻淵堅持要給她把脈,隻得伸出手腕。
想來白鹿台的這些人最是疑心重,凡事都要親手查驗才肯信。
百裡鴻淵認真的把脈,随着脈象清晰,他心中難免失落。
果然是個常年的病秧子。
他暗暗罵自己,需要清醒一點,他怎麼還抱着不切實際的幻象?
秦有思早死了,死在他懷裡,他親手埋的,連守七日,絕無假死的可能!
“路途勞累,桑姑娘早點休息吧!”
百裡鴻淵再沒有多看她一眼,拂袖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