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蓉背對秦有思坐着,仍能看出她的肩膀輕顫着,想來是受驚不小。
秦有思起身上前,說:“我略懂一些醫術,世子夫人可否需要我幫你看看?”
顧夫人正要應承,燕蓉卻生硬的打斷道:“你是誰!”
顧夫人做為主人家,趕緊介紹:“這是揚城桑家的姑娘,桑六娘。”
又低聲道:“就是之前濟國公府三姑奶奶家的……”
燕蓉素手重重的拍到桌上,冷聲道:“顧夫人慎言!哪裡還有什麼濟國公府!”
顧夫人失了面子,卻不好反駁,隻得憋下這口氣。
秦有思笑了笑說:“看世子夫人中氣十足,想來沒有大礙。”
燕蓉這才重新打量她,漸漸找回自己被吓飛的神魂。
原來不是她回來了……
“是你,有枝妹妹,幾年不見,你與幼時大不相同了。”
秦有思故意道:“回到京城這段時間,認識我二姐的人都說我和她像極了,你與二姐關系最好,你說是嗎?我剛剛是不是把你吓到了?我還以為你會歡喜。”
燕蓉面上過不去,面色蒼白的強笑道:“怎會吓到,我以為是頭暈眼花看錯了。”
葉家的花朝宴原本是顧夫人給葉嘉樹準備的鴻門宴,現在全然失了掌控,讓顧夫人暗中惱火。
這個桑有枝,在屏東郡主和西昌侯世子夫人之間左右逢源,倒讓顧夫人不好輕易得罪,隻得暫時作罷。
高門大院的婦人們最會粉飾太平,大家很快将這一插曲揭過,讨論起顧夫人精心培育的鮮花之上。
秦有思今日赴宴,遇到燕蓉實屬意外,她并沒有刻意再與燕蓉交鋒,坐了一會兒,就帶着劉瑛一塊去前院找葉嘉樹。
葉嘉樹擔心宴會出事,一直在府中候着,見二人前來,關切問道:“一切都好嗎?顧氏有沒有為難你們?”
劉瑛與他雖見過幾面,但也算不上太熟,便側過身沒有答他的話。
秦有思說:“顧夫人沒想到我們二人認識,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暫時無事。”
她拉了拉劉瑛的手,說:“自我找到七郎,七郎就覺得愧對郡主,趁着今日的機會,他有些話想對郡主說。”
見劉瑛沒有離開的意思,秦有思便退出去:“我先出去轉一轉。”
前來赴宴的都是女客,所以前院沒什麼人,葉府的下人也都在後院忙碌,秦有思便趁機往葉府的西院快步走去。
葉家老太爺,前任刑部尚書,就住在西院。
他如今年邁昏聩,不能自己走動,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庭院的竹椅中,神志也不是時時清醒。
院裡隻一老一小兩個仆從服侍,老仆見今日春光好,便将葉太爺背到院中曬太陽,安置好了之後催促小厮去廚房取藥。
“今日府中有客,你去廚房盯着,别讓他們忘了老爺的藥。”
小厮前腳去了,後腳就聽到西院後面曬書的架子倒了下來。
“哎喲,這可都是老爺的寶貝,無風無雨的,怎麼就倒了!”老仆連忙去後面收拾,而秦有思,就是在這時,堂而皇之的走到了葉太爺的跟前。
看着眼睛都睜不開的老人,秦有思冷冰冰的道:“葉尚書,秦家人來尋你上路了。”
也許是“秦”字刺激到葉尚書,他竟漸漸睜開了眼,渾濁的目光看向秦有思,情緒漸漸激動。
“是的,葉爺爺,我是秦二,我回來了。”
老人的嘴唇顫抖着,手也顫抖着,似是想說什麼。
“葉爺爺,你與我祖父做了四十年的好友,我父親亦尊你如伯父,可是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他們?叛國案、毒殺皇嗣案、太醫院渎職案,哪一件不是你親自裁定的冤案?當你拿刑部大印蓋上滿是謊言的文書時,你心裡可有一絲不忍?你可曾想過幫秦家查一查真相?”
“你沒有,對不對?你在尚書之位上平安緻仕,兒子又順利繼承你的衣缽,這是狗皇帝許你的好處,你也是幫兇,對嗎?”
“思丫頭……”老人終于發出枯啞的聲音,隻是笑了一下,說:“這都是命,是你們秦家的命數如此啊。”
見他毫無悔意,秦有思胸中恨意驟燃:“命數?什麼命數能讓你們不分青紅皂白殺我秦氏五族?”
她邊說邊從懷裡取出一方手帕和一包藥粉,将藥緩緩倒在手帕上。
“我祖父身染重疾來找你,你閉門不見。我祖母跪在刑部衙門前喊冤,你卻命人将她拖到街頭受辱……我們被關進刑部大牢,無人提審,無人問津,你不查不審不辯,八百條人命啊,葉尚書!你可曾有一絲絲愧疚和不安!”
葉尚書艱難的搖了搖手,說:“皇命難違……”
“我知道你定會這樣說,可是……這不是我不殺你的理由……”
秦有思走到躺椅後面,瘦小的手托着帕子捂住了葉尚書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