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百裡鴻淵,秦有思回到屋内,湊到希微身邊坐下,低聲問:“師父,你和百裡鴻淵什麼時候認識的?”
希微是方外之人,雖然是秦有思的師父,但她從不顯于人前,秦有思父母都不知道希微的存在,何況其他人。
希微嘴角略挑,似笑非笑的樣子,惹得秦有思十分不自在。
“怎麼了呀師父,您倒是說呀。”
希微說:“初次見他,是你訂婚那日。他偷溜進濟國公府,在你院外徘徊了一夜。我當是什麼宵小,與他動了手,才知道是個被你傷了心的兒郎。”
秦有思尴尬不已,喃喃道:“還有這樣的事……師父您怎麼不告訴我……”
希微說:“你已訂婚,就要嫁做他人婦,我告訴你做什麼?”
她接着說:“後來他要離京從軍,特地來尋過我一次。他說秦家所托非人,擔心你嫁去西昌侯府要受委屈。若你出事,叫我傳信于他。”
“最後一次見他,就是在你墜冰川之後,我想帶你回流泉山安葬,他堅持帶你去了牛首山。”
秦有思低頭說:“這些我都不知。”
希微看人十分通透,道:“他若是不想教你知道,你自然看不到這些。我雖對他知之甚少,但今日看他,比以往倒是通達不少,應該是經曆生死,放下了心結。”
心結……秦有思忽然很想知道,百裡鴻淵的心結是什麼……
揚城府尹的衙門中燈火通明,牆上挂着城防圖,如今已标了特殊印記,是桑家的幾處宅邸和廠鋪的位置。
府尹周大人、提轄魏大人及幾個親信官員面容肅穆的聚在一起,為桑家之事讨論了整整一天。
對他們這些地方官來說,查抄桑家這樣的大戶,實在過于為難他們。
桑家的罪證不止有在揚城犯的案,還有許多許多在其他地方的罪行。這樣的案子,論理當由大理寺發文,多州縣聯辦,怎麼也落不到揚城府尹來出這個頭。
但燕伯仁請了東州節度使前來督辦,便說明燕家已說服他的上峰東州牧,接下了此案,做為最底層的官員,他們不敢不辦。
隻是這個查辦的力度,他還能想想法子。
提轄魏大人見周大人一直拖着不肯做決定,着急道:“雖無大理寺文書,但節度使親臨,我們聽上峰行事,也不會有錯,周大人不要再猶豫了,還是及早把咱們摘幹淨了為好。”
桑家大樹若倒,他們也怕被牽連,将功抵過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周大人道:“東州牧是燕大人的學生,燕大人與西昌侯是親家,我們若聽命行事,便是站到了西昌侯那一旁,縱使桑家倒了,寶親王會放過我們嗎?此事隻怕是神仙打架,我們遭殃。”
對他們來說,要想活命,就得權衡利弊,首鼠兩端。
魏提轄說:“那我們要與西昌侯為敵嗎?不說西昌侯,節度使即刻就能罷黜我們。”
周大人對他招了招手,說:“今晚動手時,先隻抓捕這些文書中在案的幾人,其他人暫困在桑府,等此案呈到大理寺,我們依文書再查辦。再者,你派給桑家報信的人,怎麼樣了?”
魏提轄說:“已經将話帶到,桑家派了幾路人馬出城求救,我們的人都将他們悄悄放了。”
“好,我們提前知會,也算仁至義盡,若桑家渡過此關,我們也能有條退路。”
這一夜,于揚城百姓來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夜,但也有不少早起出工之人發現了不尋常。
譬如首富桑家的宅子四周布滿了官兵,譬如城外小路上有打鬥的血色痕迹,還譬如,官府監獄外多了許多外地官兵。
桑家二爺桑祈昌四平八穩的坐在獄中,隔壁牢房是他大哥和三弟,一家三個頂梁柱,抓的整整齊齊。
兄弟三人湊在一起,桑祈昌安撫兄弟,說:“求救的人和那幾樣關鍵東西已經送出城了,有他們在,西昌侯不敢對我們下死手。所以不管誰提審,切不可招認。隻要熬幾日,寶親王必會插手将我們救出去。”
桑大爺一雙吊梢眼微眯着,思索着說:“此事不像西昌侯的手段,他怎會調用東州府兵?就不怕我們招出什麼話,傳到朝廷裡去?”
桑祈昌說:“不是他更好,若是其他不開眼的人動的手,西昌侯為了自保,也會保下我們!同時得罪西昌侯和寶親王,縱使是陛下,也得掂量掂量。”
兄弟三人正喁喁私語,牢房陰暗潮濕的通道入口忽然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很快,有獄卒喊道:“桑家的,來人探監了。”
桑祈昌眉頭一挑,對兄弟說:“還能探監,看來抓我們隻是做做樣子。”
三人向通道望去,光線昏暗看不清來人,隻能分辨是個瘦弱女子穿着麻衣,帶着孝帽緩步走來。
他們心中一沉,怎是個披麻戴孝之人?
秦有思走出陰影,站在鐵窗透進來的微光中,一雙黑眸,冷冷的掃視三人。
桑大爺和桑三爺不認得秦有思,打量再三,疑惑問道:“你是何人?”
唯有桑祈昌,雖不太确定,但憑借與秦二娘相似的長相,他試探問道:“六娘?”
秦有思搖頭,道:“有枝已經死了,我是秦二娘,三姑夫。”
桑祈昌隐隐覺得不對,緊張問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