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擦着滿腦袋的冷汗離開大獄,待到鐵門外,就見百裡鴻淵手按腰刀站在陰暗的走道上等他。
他腳軟的走過去,跪地道:“督主,我按照您的吩咐說了,求您繞我全家老小一命。西昌侯勾結外邦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我幫他做的事,全都交代了啊……”
百裡鴻淵對辛辰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上來将大理寺卿提走。
“去撫遠镖局!”
監察寮兵迅速集結,包了撫遠镖局,但裡面卻人去樓空。看現場迹象,不是逃跑,而是經曆過一場打鬥。
這是被人搶了先機。
百裡鴻淵有些火大,他巡視一周,在一個水溝縫隙中發現半片斷刀。
是金吾衛的佩刀!
他嚴厲的問屬下:“段铮人在何處?”
段铮此刻在袁氏醫館看刀傷。
他小手臂被砍傷,刀傷入骨,傷得十分重。
袁志與四喜拿出縫針、紗布快速處理傷勢,長長的銀針穿入皮肉,段铮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在旁喝茶的秦有思。
待簡單處理完,秦有思冷聲問道:“世子今日找我,又是什麼事?”
段铮說:“我抓了幾個西渚人,找到了他們與我父親勾結的證據。”
秦有思擡眼看他:“世子這是要大義滅親?白鹿台出門右轉,可不在我這兒。”
段铮以為小姑娘不懂,解釋道:“我父親已是皇上的棄子,即使沒有我手中的東西,特使團亦能查到他當年屠殺無辜百姓、擅用兵權等重罪,但隻有證明他與西渚勾結,才能質疑秦家叛國罪的真僞,逼皇上重申秦家一案。”
“世子與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與我談條件,你不如直接說。”秦有思想知道段铮究竟想幹什麼。
“我交出證據,但你得跟我走。”
秦有思笑了一聲,說:“段世子,你真可笑!若說你對我二姐無情,你為了她殺了自己夫人,還要狀告自己父親;若說有情,你卻隻因為我與她有相似的容貌,就一定要得到我。我勸你早死了這個心,我絕不可能跟你走。你交不交證據,都無關緊要,我隻要段維明死!”
正如秦有思早先跟百裡鴻淵說的那般,能否洗脫冤屈,秦有思不關心,秦家死去的那些人,也無法關心。
段铮焦急的站起來,大吼道:“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樣下去會沒命的!”
秦有思冷冷看他:“世子怎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無非想說,秦家之仇,追根溯源不在你家,是嗎?急什麼,一個個都會輪到。”
段铮失神,喃喃道:“你……竟知道!”
段铮永遠忘不掉五年前的立春,那是他做為金吾衛,首次要護送盛帝出宮祭祀。
他穿戴着嶄新的铠甲,手持鋒利的寶劍,前往父親書房,想請他指點沿路的防務。
侯府書房,平日有重兵把守,隻有他和父親能進出。可今日卻無人值守,正覺得奇怪,段铮就聽到了父親段維明與桑祈昌的密談……
“陛下的意思十分明顯,他已對秦家深惡痛絕,我們若再與秦家捆綁在一起,都是死路!如今陛下給我機會,隻要替他拔掉這個眼中釘,西北二十萬大軍的軍權,盡數歸我,桑兄,你不可再猶豫!”
段铮被這一番話,重擊的頭腦發暈。
書房内的桑祈昌亦是,好半晌,桑祈昌才說:“此話說來容易,秦家百年基業,家風嚴謹,能找到什麼大的錯處?就算有下人鬧事、旁親貪墨,亦或是誤診命案,也無法徹底撼動這樣的氏族!待他們春草複生,你我二家口碑盡無,将再無立足之地!”
段維明冷聲道:“那就找一些誅滅九族的大罪!”
“你瘋了!”桑祈昌險些喊出來。
段維明卻說:“不是我瘋了,而是我們不做,自有别的人來做,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三姓的九族!”
桑祈昌小聲問道:“侯爺,皇上到底是為何要下此狠手?這樣大的事,您可不能瞞我。”
段維明擺手:“我不知,桑兄也别問,若是問太清楚,就别怪皇上兔死狗烹了。”
桑祈昌猶豫再三,問:“當真沒有轉圜之機?”
段維明嚴肅的說:“若不到萬不得已,我怎會跟你講這些!而且桑兄,你也别怪我,今日你若不應此事,也别想出我侯府的大門。你要諒解我,當日皇上也是這般對我的。”
書房内徹底沒了聲響。
段铮失魂落魄的逃開,一時間隻覺得手足無措。
他自小讀聖賢書,縱然沒打算做個完人,可是非對錯他怎會不知!
但下令的是君父,密謀制造滅門冤案的是他親生父親!
皇命、父命與良知瘋狂的拉扯着他,他眼睜睜的看着父親以西境有牛馬疫為由,央求秦太醫随軍相助,眼睜睜的看着叛國案被炮制。
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他為人子、為人臣,遵從父命、君命沒有錯!
縱然心中對未婚妻有虧,待到塵埃落定,他定想法子把她救出來、藏起來,一輩子對她好。
可就是這麼等着、看着,他所認識的所有秦家人,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