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憐扶着圍欄往回走,心裡依舊是那揮之不去的二十四字箴言,縱然告訴自己對方說的是事實,心口堵着的火氣也難平,直至聽見陸宴溫泰的聲音。
“聽見你我歡情,竟氣怒到追不回來了麼?”
白寒的月光下,如墨畫的眉眼裡,盡是似笑非笑。
宋憐訝然,松開了握着欄杆的手,“阿宴你誤會了,他隻是來說萬菊圖的事,想必是明日清晨便要出征,固而深夜來此。”
陸宴一笑,幾分嘲諷,“便是昨夜才得知此事真相,擇日差人過府一趟并非難事。”
“吾妻可知,晚間天子賜宴辭行,賞鎮國大将軍鹿血三碗,鳳鳴公主想成一樁婚事,酒裡加了烈藥,太後樂見其成,并未阻攔,大将軍卻看也未看一眼,出宮回府了。”
“沐浴更衣,玉帶錦袍,夜半至此,飲過三碗鹿血的将軍,阿憐想必很歡喜。”
陸宴也在罵她水性楊花,淫1亂成性。
鮮血再次翻湧上頭頂,宋憐頭暈目眩,身形幾不可覺地晃了晃,又還剩一絲理智,知道争吵無益,努力平心靜氣,“阿宴,你真的誤會了,我與他并不相識。”
陸宴冷了神情,“莫要跟我說,你那枚與他一模一樣的玉玦,是路上撿來的。”
宋憐一驚,脫口道,“你翻我東西!”
陸宴眸中蓄出風暴,“是你在書房受不住力,胡亂抓出來的,我陸宴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不會随意翻妻子的箱奁,你掩藏的秘密還少麼?”
宋憐驚疑噤聲,想說那玉玦并非是高邵綜的,卻也知說了更是添亂,并且陸宴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她掩藏的秘密。
見她竟不語,亦不辯駁,陸宴眉間浮起戾氣,袖子一擺,手臂擋在欄杆上,隻聽砰的一聲裂響,木制的欄杆斷成了兩截,豎着的短杆砸落開,一時驚起飛鳥啼鳴,四散而去。
宋憐立在原地,唇動了動,看着他眉間帶着厭色地離去,再想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知道他今夜不會回房,自己慢慢挪回去,想起他厭惡失望的目光,也不想回卧房和書房。
自己去偏院,叫醒千柏,讓他帶了傷藥去尋陸宴,方才那麼大力,恐怕手臂已經受了傷。
千柏素來不是會多問的性子,立時去辦了。
先前走了許多的婢女奴仆,後來也沒再補,偏房裡許多的房間都空着,宋憐随意選了一間,也不想看腳上的傷,靠在榻邊,累,但是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那雙厭惡鄙薄的眼。
那濃深的鄙薄和厭惡,好似化成了火,燒着她五髒六腑,陸宴眉間的厭色,澆灌一盆油,燒得她五内俱焚。
她不好,卻也不願旁人來品評她的好與不好。
宋憐深吸了口氣,拖着腿去書房,點亮油燈,排着書架找與酒相關的書籍。
平津侯府畢竟是侯府,幾代平津侯有做官的,也有喜歡雲遊山河的,到了陸宴這一代,積攢下的書籍數萬冊,宋憐這幾年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書房,卻也還沒讀完一半,但不管怎麼說,先把與酒有關的找出來。
要跨過差距接近一個人,從對方喜好入手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對方已然看見過高山,她拿出來的東西,必須是要頂級且稀有的。
先尋到一卷《酒經》,一卷《歌酒志》,宋憐拿着書回到案桌前,看到亂糟糟昭示着情-歡激烈的案桌,心情也并沒有太大波動,撿起地上的輿圖拍去灰塵收好,拾撿出一片幹淨的地,坐下來翻閱。
瞥見地上的古玉玉玦,撿起來時,心裡不可控制地浮起憤恨,不是恨二公子,而是恨高邵綜。
宋憐将玉玦收好,沉下心來翻看《酒經》。
“夫人去了書房。”
千柏回禀。
陸宴不必去看,也知道她不肯睡覺去書房做什麼。
她十分喜歡讀書,什麼都讀,隻要是能汲取到知識的,盡管暫時沒什麼用,她也會認真去看,仿佛那裡面有能給她支撐的力氣。
千柏收了藥酒,知道大人與夫人是吵架了,沉默一會兒說,“這幾月來,夫人為府裡的事,為鋪子的事奔波,很是勞累。”
陸宴面容隐在陰影裡,半明半滅,手掌撫上案桌上放着的骷髅骨,所以趙輿才該死,讓他栽進牢獄,成了需要她斡旋相救的夫君,哪怕他說要辭官,也不肯将秘密告知他。
陸宴淡斂的墨眸浮出戾鸷,又盡數沉凝,恢複了甯和,“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千柏壓低聲回禀,“當年宋母的案子,夫人找出了鐵證,物證人證一應都是全的,但李蓮當庭要判宋母惡逆罪,府官不敢攔,後來夫人把案情送去了廷尉,又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平陽侯出面,宋母才平的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