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十四歲就寄養在錢家,哪裡不會認識錢和的父親,隻不過彼時錢伯伯已經不在宮中任職了。
“陛下盛怒,險些要了我爹的腦袋,幸得彼時還是承王側妃的沈鏡月相救,才保住了姓名。”
錢和還是聽自己老爹說的。
“沒人知道舒貴妃跟先帝說了什麼,但最後先帝打了我爹二十軍棍,就将此事揭過去了。”
“那這與六殿下又有什麼關系?”謝鶴安好奇舒貴妃說了什麼,但更好奇這其中的關聯。
錢和聞言解釋道:
“舒貴妃秉性純善,她的女兒哪裡會差。”
謝鶴安對他這個說法不敢苟同。
他就算不了解這位六殿下,但他卻明白,一個人是否秉性純善,不在遺傳,而在經曆。
且不說舒貴妃是否教導沈雲薇心存善念,隻說沈雲薇自舒貴妃薨逝之後所曆之事,就讓他無法認同錢和的說法。
謝鶴安想不明白沈雲薇,而沈雲薇這邊,也看不懂謝鶴安。
兩次刺殺,兩次被救,到底是真幸運,還是在裝傻,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
“郭青山?”
錢和講完往事,才提起謝鶴安這一次的救命恩人。
這個名字在腦海裡轉了一圈,謝鶴也沒有一點印象,直到錢和給他提示說:
“他爺爺你肯定認識,郭原,大理寺卿。”
“聽說郭青山是在大理寺當評事,是因為他爺爺才被邀請來的。”
謝鶴安聽完他的話,調侃了一句:
“你知道的還挺清楚。”
“那是,我,皇城百事通好不好。”錢和拍拍胸脯豎起大拇指,那副驕傲自豪的傻樣讓謝鶴安沒眼看。
“算了。”
沈雲薇聽着淩夜說完謝鶴安被救的全程,長歎一口氣:
“既然現在殺不了,那就等出宮之後再說,當下最要緊的,是我怎麼才能出宮去拜訪李讓歌。”
今日她見了李月桐,給了她一個理由去見李讓歌,但僅僅是這一個理由還不夠。
況且鴻嘉帝如今将她當做制衡皇後的棋子,那麼出宮就等同于給皇後下手的機會。
沈雲薇不用想就知道,鴻嘉帝堅決不會同意,甚至會找人看着她。
“殿下不如就借着為陛下選生辰禮出去吧,這樣也不算作假,而且距離萬壽節也卻是隻有四個月了。”
芸依想了想,否認了淩夜提出的這個建議:
“可殿下分明能夠把李姑娘叫到宮中來,又何必出宮?”
沈雲薇點點頭說:
“而且我也沒打算真的在萬壽節送繡品。”
芸依站在沈雲薇身旁,想着想着,忽然問:
“外面現在是不是都在傳殿下的壞話?”
淩夜不明白她要問什麼,但還是點點頭,芸依看向沈雲薇解釋道:
“殿下,陛下一向最信鬼神之說,甚至還讓宮中道士煉制延壽丹,那咱們是不是也能利用這一點,如今既然在傳殿下煞星的名頭,那我們就物盡其用。”
芸依的辦法其實不錯,但是欽天監中,并沒有自己的人手,如果收買,一旦暴露就一定會被供出來,風險實在是太大。
“其實不用收買人心,殿下。”淩夜忽然道:
“宮中欽天監有真才實幹者寥寥無幾,大多數都是各宮的或者貪圖富貴留下的半吊子。我們隻要把民間的風言風語攪和起來,他們就一定會順應民意的。”
民間百姓平日要勞作為活計奔波,最喜歡的,也不過是在閑暇時候聊一聊王侯将相這些貴人的風月秘聞,找幾個乞丐,編一首童謠,也就不知不覺的傳出去了。
淩夜小的時候也是混迹在乞丐堆裡的,對這些事了如指掌。
三人商定了計劃,隻需等待時機。
直至六月初,距離賞花宴已經過了一月有餘,沈雲薇才等來宮中的旨意,讓她出宮一趟。
謠言四起,愈演愈烈,縱使不相信,可聽多了,卻也難免心中有疑。
鴻嘉帝到底是上了年歲,心裡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他甚至開始對沈雲薇避而不見,特地下了兩道旨意,一邊賞賜禮物安撫沈雲薇,一邊讓禮部和欽天監商議出一個辦法。
原本欽天監是想辦場法事,但最終因為童謠裡那一句“家國危,天雲定。”讓沈雲薇得以離宮,去天雲山的雲華寺住上幾日。
雲華寺是國寺,這也是緣何鴻嘉帝願意讓沈雲薇離宮的原因,總歸還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為了達成目的離開了皇宮,沈雲薇也顧不得這些,哪怕失去了鴻嘉帝的庇護,她也要走。
六月二十四,欽天監算出的沈雲薇離開的日子。
浩浩蕩蕩一行人,就這樣朝着雲華寺去。
“謝大人,真巧啊。”
出行之前,欽天監曾算過一挂,說是需要一個命格奇特之人來為此行壓陣,沈雲薇倒是怎麼也沒想過,這個人竟然是謝鶴安。
如今馬車裡,謝鶴安坐在左邊,沈雲薇坐在主位上,芸依坐在她右手邊,三個人倒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但沈雲薇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是謝鶴安故意的,因為錢和的父親曾與欽天監的一個保章正是舊交。
他使了些銀子,那人以為自己是想要攀附富貴,還曾好心勸他換個人選,但謝鶴安不應,才有了今日這一場景。
他之所以追着六殿下到這裡,隻是想趁着這個機會證明自己的猜想。
“臣與殿下有緣。”謝鶴安笑着對上沈雲薇的目光,絲毫不心虛。
“孽緣也是緣麼?”
沈雲薇冷冷的掃過一眼,決定閉目養神,可謝鶴安的一句話,卻讓她不得不再一次睜開雙眼。
他問沈雲薇:
“殿下恨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