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薇勾唇淺笑,擡眼望向頭頂那塊巨大的匾額道:
“蔣大人武藝高超,才學兼備,想來此一行也是收獲頗豐。”
蔣過垂着眼,眼底的笑被很好的隐藏着,他恭敬道:
“見民生方知身處高位該如何做,臣也算是開了眼界。”
沈雲薇有幾分感慨:
“是啊,有些事總是要親眼去見一見才知道,才明白的。”
沈雲薇不等蔣過回答就轉過頭對他說:
“蔣大人新貴,有時間來公主府坐坐才是好,本宮正需要人給意見。”
蔣過拱手:
“殿下擡愛,臣不好辜負。”
沈雲薇點頭,餘光就見紀東低着頭從殿中而出,她笑着轉回去,說明了來意,本就不是為了鴻嘉帝而來,沈雲薇自然不在乎會不會被拒之門外。
隻是聽聞陛下要忙正事的時候,垂下眼,似有幾分難過。
“殿下的孝心陛下是知曉的,等到忙過這陣子,殿下再來就能見到了。”
紀東寬慰了傷心難過的六公主幾句,就帶着蔣過進了殿中。
沈雲薇轉身,一路就這樣垂着眼,回了昭春宮。
“明日去公主府,把謝鶴安叫上。”
回了自己的地方,沈雲薇自是不必再演,她坐在貴妃椅上,順手撣了撣在太清殿出來後沾染的浮灰,一隻胳膊靠在憑幾上,将前些日子沒看完的書拿了過來握在手裡。
芸依知道她這是想要自己待會,備了糕點和茶水,悄聲退了出去,期間隻進來為沈雲薇添過一盞燈。
沈雲薇握着書看了一陣子,覺得有些困倦,再擡眼,發現窗外天色早已濃如潑墨,連芸依什麼時候來過都不知曉,她放下書,就這樣靠着望向窗外,思緒漸漸飄遠。
多年前,她也曾這樣望着窗外,那時候圓月高懸,母妃與皇兄都在自己身邊,她同芸依拿着做月團的面餅,一起捏着小兔子人玩。
思緒落下,芸依再度進來的時候,本想問問殿下是否要用些晚膳,就見這人倚着憑幾,竟然就這麼睡着了。
芸依心下一軟,關了窗,想讓殿下去榻上睡得更踏實些,被叫醒的沈雲薇還有些迷糊,恍惚間看着芸依的臉,還以為自己真的回到了所思念的那個時候。
等到清醒過來,眼中的失望逐漸清晰,又漸漸消失,芸依扶着她卸了钗鬟,盥洗後,上了榻。
這一夢醒,沈雲薇反倒是睡不着了,幹脆拉着芸依一起躺在榻上,回顧往昔,提起太子,芸依眼中閃過一層複雜的底色,随後又恢複平淡。
沈雲薇絲毫未曾察覺她這情緒來去的瞬間,隻是自顧自的說着當初的事。
“太子殿下是個很好的人。”
芸依隻說了這一句話,餘下的時候一直在聽,沈雲薇卻忽然停下來,道:
“他是個很好的人,卻不适合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人人都說,太子紀清川賢德公正,來日必成大器,可沈雲薇卻也了解,她的哥哥太心軟,以至于總會放過那些不該放過的人。
儲君的位置是有千把利刃頂起來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刺破骨肉,血流不止,可紀清川卻甯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多增殺戮。
沈雲薇猶記得,少時有一内侍多次偷盜東宮财務,被抓到之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向太子哭訴,沈雲薇覺得這人過于奸猾,可太子卻隻是把人趕出宮去,說人各有難處,不必如此苛責。
因着這件事,沈雲薇那時候還與他大吵了一架,然後跑回來同母妃舒貴妃哭訴,最後,是紀清川親手做了一個木頭娃娃,這才把人哄好。
想着,沈雲薇察覺臉上溫熱的觸感,才發現是芸依在為她拭去不自覺落下的淚水,就如同幼時的太子一樣,溫柔細膩。
沈雲薇眸光顫動,望向芸依,欲言又止。
其實還有一件事,她一直都藏在心底,兩世不曾吐露半分,她曾在皇兄的書房裡發現過一副芸依的畫像,畫像上的少女靈動不已,言笑晏晏。
沈雲薇也曾問過皇兄為何不同芸依姐姐表明心迹,可他卻說:
“我與她身份相差太多,既給不了她明媒正娶的妻子名分,又何必累她與我苦守在這深深宮牆之中。”
那時候的沈雲薇依舊與他意見相反:
“既然喜歡,那就想辦法去做到啊,不就是太子妃,肯定是有辦法的。”
紀清川卻搖頭溫柔道:
“薇兒,哥哥是太子,以後也許會是皇帝,這個位置,有太多的不得已,從來都不是想辦法就能去解決的。”
那時候的沈雲薇不懂,其實她到現在也覺得紀清川的這句話是個悖論,隻是再也沒有人能夠與她争論了。
“殿下緣何這般看着我?”
回過神來,芸依滿眼的探尋讓沈雲薇收回了眼神,腦海中想着皇兄的那句話:
“薇兒,幫哥哥保守這個秘密好不好,讓芸依姐姐幸福平安的去做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