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顧不得應付岸上的人,連忙蹲下身來幫池忻查看。
鑒于席老沒有一起跟随,他隻能親力親為,可即便席老在也無事于補,因為就幾個呼吸的功夫,池忻已經有些奄奄一息,隻是把池忻抱着翻過身來的時候,他兩隻胳膊還緊緊抱着盒子不松手。
分明隻保留意識的采栀是失去嗅覺了的,可是此時卻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分明她已經沒有了軀體,卻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濕濕的東西漸漸浸到自己的皮膚上,伴着些許溫度,讓她感到悲傷瞬間便席卷而來——
她想哭,卻礙于無力。
不過她很快便明白怎麼回事,是池忻的血浸透了盒子,又落到缽盂爐上,而後絲絲縷縷地沿着香爐的邊緣滲進去。
“你是不是傻……箭再有力也沒法傷到一隻爐子,值得你這麼……”
“不,三……三哥,這是你重要……的東西,我一定要……要護好……”
本就虛弱的池忻,每說一句話,進氣都要比出氣少,可他再痛再難受也強撐着不去皺眉。
“三哥……别皺眉啊,你都不讓我……皺……”
剛跟池騁出來那會兒,他總是憂心忡忡地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于是池騁便調侃他。
“小小年紀别整天皺眉頭,天塌下來有你三哥頂着呢!”
“臭小子……我允許你皺眉,但是你要挺住,聽見沒!”
池騁說完便抿緊雙唇,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掩蓋住所有的難過。
他怎會不知道,池忻根本撐不了多久,他走得急也沒帶止血的藥,身上倒是有顆救命的藥丸,但那藥丸對池忻來說也就能多吊口氣,依舊改變不了結局。
漫天的無力感似要把他淹沒,讓他窒息。
“這次我恐怕不……不能聽三哥的了,”池忻輕搖了一下腦袋,又動了一下胳膊,“不過我總算……幫到你一次了……”
“我不認,你要幫我就給我挺住了,等以後慢慢幫!”
池騁平時其實并沒有這麼較真,可這一次偏偏就較勁了。
“那隻能下……下輩子了……”
“什麼這輩子下輩子,我就要你現在堅持住了……”
池忻再次搖頭。
“其實這樣也……也好,以後我就……不會給三哥添麻煩了……”
“說什麼呢,我從沒把你當麻煩!”
不當麻煩,可他實際就是啊!
如果不是他,他的三哥就可以一身輕松地去做任何事,他雖然明面上不說,但實際上都知道,池騁暗地裡做着輔佐他五哥池默的事,雖然如今大局已定,但他相信池騁這麼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而為了給他抑制身體的毒,他的三哥不得不在商國和落腳點間來回跑,而且還要受到他發病時沒有緣由的攻擊……
這次要不是他病發,恐怕池騁的那個屬下也不會死,他們一行人早就乘船到了安全區……
“其實父皇不知道,其實我母妃她……并不想我跟皇位扯上關系,父皇臨終前一定是跟……跟你說什麼了吧,所以三哥你……不要有負擔……”
雖然他母妃生前從未在先皇暗示有意要将他改立為儲時提出過反對,但私下裡,她母妃卻跟他說隻希望他無憂無慮地過完自己想要的一生,而不是像當初她跟先皇那樣……
之所以不反對,是因為不想起沖突,那是她跟先皇好不容易才賺來的在一起的時光,她怎麼會舍得跟愛人争吵?
而他也在母妃從小不争不搶的氛圍下養成了活潑無憂的性子,但這并不意味着他什麼都不會想。
若是他能在自己父皇駕崩前見到最後一面,一定要說清楚這件事的,畢竟,他的父皇生前曾自顧自地感歎過,若他在自己羽翼未豐時先去了,必定找個人照顧好他,而那個人隻會是池騁。
“好,我知道了,先不要說話,歇會兒……”
池騁應下,看了看身後已經看不清人影的岸邊,以及已經進入視線範圍内的小島。
“還有一句,就……一句……我很高興……高興認識三哥,我是說……像現在這樣……的三哥……”
池騁頓時一個激靈,定定地看着他。
他這話的意思是……
“六年前,我在假山後面……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