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盆徐徐飄出淺綠色的煙霧,先前阜施恩帶來的草藥正燃得劇烈,慢慢不留縫隙地填滿這間客屋。
盆旁邊擱置着四張躺椅,坐着中毒的那幾人,他們按阜施恩的要求把袖口都薅到肩膀處,露出兩條布滿紅點的手臂。
此刻在燃起的草藥煙催發下,紀喬竟然在胳膊有紅點的皮膚下感到有什麼東西緩慢地蠕動着,這種感覺讓人不寒而栗。
秦聞最先坐不住,但他又記着阜施恩喊他們不要有太大動作,于是隻好皺着眉,屁股不安分地挪動幾下,“我是不是年紀大了産生錯覺了,我怎麼感覺我血管好像爬滿了蟲子啊,怪難受的。”
“你總算感覺對了一點。不過不是蟲子。”
阜施恩表揚他。而他自己用洗淨的布擦着手上的一把小刀,視線從泛着銀光的刀身往秦聞那邊偏移了一眼,微笑解釋說,“是卵。”
秦聞臉上一陣惡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我才多大我就要當爹了……”
阜施恩俯身拿過酒精噴在刀身上消毒,嗬地笑了,“命蛾攻擊人的部位也是它們産卵的地方,它們通常會把卵刺入敵人的體内。等卵孵化成幼蟲,就會慢慢吞噬掉敵人的血肉,這個時候敵人就成了傀儡,為它們所控制。”
“按照你的說法,也可以理解為是在大義滅親。”
煙霧的顔色愈發重了,味道也越來越濃郁,他們體内的蟲卵也躁動不安,甚至能在皮膚上看到它們微微蠕動的痕迹。
祁瑤閉着眼睛,不忍直視,“請問,什麼時候能開始,我真的受不了。”
“現在。”
阜施恩一手舉着小刀走過來,一手拎着個巴掌大小的瓷瓶,瓷身繪着詭谲繁雜的楓葉圖騰。他又讓在一側的應玄行拿了四個空盆放在躺椅下方,讓中毒的四人将手腕擺在正上方,切記不要動。
等一切都完成,阜施恩勸告一句,“建議你們閉上眼睛,否則可能惡心得連續幾天吃不下飯。”
言畢,他從最邊的楊骈開始動刀,鋒利刀刃沿着脈搏邊劃了一道大概三厘米左右的口子,鮮紅的血瞬間湧出,沿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入銅盆。
随後,阜施恩繼續給祁瑤也劃了道血痕,他們三人都已經閉起眼睛,但紀喬沒有,他正要一眼不錯地望着阜施恩持刀離自己越來越近時,旁裡有人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既然這樣,紀喬隻好閉上眼,任由掌心溫熱的觸感熨着眼皮。
“别看了。”
是應玄行。
紀喬準備應聲,卻感覺阜施恩立時握住了他的手腕,未出口的話在感覺手上一陣劇烈疼意後戛然止住。
視覺被人阻攔,其他感覺就會越發靈敏。紀喬能清晰聽到血液從指尖不斷聚攏再掉到銅盆的滴落音,猶如檐下淌着的雨。
草藥味重得人頭腦發暈,紀喬不适地眨了眨眼,應玄行指尖就蜷了蜷,手還是沒有松開。
紀喬能明顯察覺到原先血液裡輕微跳動的某些東西,或許可以稱之為“卵”的,這時正慢慢沿着流血的地方遊去。
除去草藥燃燒時的噼裡啪啦,四周乍起瓶塞拔出去時啵的一聲響,應該是阜施恩手裡的那個瓷瓶。
按着順序,楊骈最先發出喊痛的動靜,但很快又忍了下來。
未知事物最容易讓人心慌,哪怕明知并不不可怕,但恐懼依舊無法驅除。紀喬不由咽了口唾沫,直到他感覺有液體被澆在了腕間那道傷口上,就像潑的滾燙岩漿,疼痛有那麼一瞬間麻痹大腦。他咬着牙,緩過勁兒,過後竟然松了口氣。
再後面他隻覺得身體越來越疲憊,應玄行從始至終捂着他眼睛,掌心幹燥又暖融融的,紀喬産生了些困意。
他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有東西在血盆裡跳動的作響,意識在感覺到阜施恩往傷口鋪了層讓人感到微痛的粉末後徹底瓦解。紀喬疲憊得不行,流出去的不僅是血,還有精力,他閉着眼,不知不覺就逐漸陷入睡眠。
這一覺并沒有很安穩,估計是聽到了阜施恩說命蛾會操控獵物成為傀儡的話。夢裡常駐的老客“它”沒有出現,反而是紀喬看見自己變成了鳥人,長着兩對翅膀,他不敢置信,到處扭頭去看,發現秦聞在自己身側,也長着同樣的翅膀。
“這……這是怎麼回事?”紀喬害怕又厭惡地揮了揮那隻淺藍色的翼,“秦聞,你不害怕嗎?”
偏偏秦聞一臉樂得自在的模樣,還圍着他轉圈圈展示翅膀,嘴裡樂呵呵地,“不害怕啊,好耶,我會飛了,這下不用考駕照了。”
“……”
紀喬是在自己忍無可忍揍秦聞的那一瞬間猛然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