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聞對上次進吊腳樓的陰影很重,不肯走第一個。紀喬就和祁瑤舉着手電往前掃。
這是一座兩層高的吊腳樓,二樓欄杆邊擺着些風幹多年的臘肉,和一些褪色嚴重又遍布厚灰的家具,一樓空間很大,離得近了才依稀能看到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什麼。
手電的兩束光剛着進去,紀喬就和一雙藏在黑暗裡沒有神采的眼睛對視上,那一瞬間讓他心髒緊張地仿佛快了兩拍。
紀喬掌心出了點汗,把光圈稍微向左偏移了一厘米上下,手電晃到那雙眼睛後面竟然還藏了一雙眼睛在盯着他們。
而祁瑤的手電筒的光也掃出了一個人的下巴,兩道手電的光暈轉了轉,竟然小範圍地照到密密麻麻一群人。
秦聞聲音哆嗦了下,“這肯定不能住人了啊,所以他們會是活的,還,還是那啥……的?”
“我不知道啊。”紀喬要推門,還有心逗他,臨動前回頭和秦聞說,“要不我幫你問問他們?”
秦聞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準備開門的兩人,說不出話。
光線從徹底敞開的兩扇門裡漫進去,滿天的塵灰飛舞,逼得紀喬和祁瑤隻能咳嗽着先退回到門檻,同時,一樓老舊的面貌恍然呈現眼前。
原來剛才手電筒照到的那些多出來的眼睛,嘴巴,身體的某個部分,緊貼在一起的人群,都是因為一樓擺放了許許多多的人形陶俑,它們差不多占滿整個空間。
不僅如此,一樓的牆面邊擺着很多塑形的工具,地面堆着細碎的泥,桌上有幾張殘缺發黃的圖紙,畫着人體的構造圖,以及一張擺放位置的數字點圖,是從一到一百。
紀喬把發現的東西一五一十全數告知應玄行,後者沉吟了片刻,緩緩講起一樁多年前得知的故事,“以前我阿媽還在雲寨的時候,和我說起過,寨裡曾經有一位很厲害的鬼師,而且精通奇門異術,也很會捏泥人,就像能活過來似的。”
“每當寨子裡需要祭祀的時候,供奉的神像都是他捏造的。後來他突然說要做一副百神圖,就是将寨子裡曆屆最有名的人通通捏造出來,讓後代也去供奉。”
“可是某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寨子裡的人找遍了雲寨和苗寨都沒有看到他,他之前所住的那間屋子,應該就是我們所在的這間,擺了一百零一個陶俑。最後一個陶俑就是長得他的模樣。沒過幾天,那個陶俑就不見了,隻剩一百個在這裡放着,也算是完成了百神圖。”
“寨子的人都說他是捏造了個自己,要把自己和先輩并排,但實際上他的實力還是不如他們,所以惹怒了先輩,人就不知所蹤了。這裡的一百個陶俑,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敢挪走。”
通往二樓的門被一座擺着神像的紅檀木台堵死,根本上不去。秦聞聽完故事,在泥人邊大緻掃了一圈,皺着眉開口,“但是這裡一眼看到底,全是陶俑,哪裡會有人啊。”
難不成真是他們找錯了?紀喬抓着應玄行的手腕,沿着牆邊慢慢走,揣着疑惑說,“我們先看看,既然這位前輩精通設計,說不定這裡會有機關的通道。”
于是四個人在陶俑間穿梭,翻找力度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家具,或者哪一塊太過突出的磚,但仍然找不出什麼類似于機關東西的可能性,還熱得滿頭大汗。
沒多久,秦聞累了,靠着一個陶俑擦額上滲出來的汗液,見祁瑤還在踮腳查看鐘上有沒有什麼機關,他歎了口氣,“算了,可能真給那貨跑了,或者在外面走遠一點再出現腳印也有可能。這裡真的和我的人生一樣,一眼望到頭,什麼都沒有。”
沒人理他。紀喬在和應玄行低聲讨論,祁瑤安安靜靜站在一邊暗自琢磨。
秦聞隻好自顧自緩解尴尬,随口向旁邊的泥人問了一句,“你說呢,老哥。”
近乎是在他問完那刻,秦聞清晰地感覺到他背靠着的陶俑動了一下,泥人的手肘抵到了他肩胛骨的位置。這下驚得秦聞猛地彈起來,罵了聲娘,然後不可思議地後退到祁瑤身邊,目光死死盯着那具陶俑,他聲音拔高,“我靠,他會動!他剛才真的動了!”
這裡擺放着的陶俑造型基本都是穿苗服,戴苗飾,就算是泥捏造出來的,造型和神采也栩栩如生。
按照應玄行的說法,這裡應該有一百個陶俑,從進來那刻他們的心思全放在找入侵者身上,根本沒注意這裡還有這麼一個穿着現代裝的泥俑。
方才那句驚呼把紀喬他們吸引過來,大家認真去看,不由地紛紛擰起眉心。這個泥俑和其他的泥俑完全不一樣,他不穿苗服,而是穿一件夾克内襯,身體前傾,呈現一種類似于逃跑的姿勢,手上捏住一把……斧頭?
紀喬伸手在陶俑肩膀處抹了一把,指腹摩挲着碎開的泥沙,“這是泥人啊,怎麼可能會動。”
祁瑤吸了一口冷汗,秦聞非常堅定地稱這個泥人真的會動,絕對不是百神圖裡的陶俑,且開始數在場陶俑的數量,“二,四,六,八……”
紀喬和他們的視線落在這具别樣的陶俑的臉上,發現他的表情是接近于一種看見某種恐怖的東西後極度害怕的神态,雙眼暴起,嘴巴大張,眉弓因為用力過度擠出了擡頭紋,而他眼睛的位置模模糊糊摳弄出了一小塊,像是看到一團混沌的黑影。
“九十六,九十八,一百……”秦聞的手指最後點到了這具陶俑的身上,特别肯定地說,“一百零一!你看,我就說他是多出來的!”
說完,他的表情在其他人安靜的注視下慢慢從激動變成惶恐,秦聞搖着頭後退,“不過,呃……這個好像,不是那麼的……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