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莫名覺得,祝家這潭水,看來比她想得還要更深。
祝懷瑛看起來十分低落,對她的身體康複不利。
但越知初隻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耿直地對她說:“夫人,我隻是個江湖人,不懂你們高門貴戶的宅内之事。但我可以對天發誓,夫人中的毒,确實不深,有我在,不出三天,你就能痊愈。”
她想了想,那些安慰人的假話,她終究是說不出口。
祝世榮為何不接着請郎中,她不知道;祝世榮為何不來看女兒,她也不知道。
但,畢竟,祝世榮也沒有阻止越知初到府上來看診,不是麼。
所以,越知初既不願意枉作小人,揣測祝世榮的用心。
也不願意,說一些違心的話,安慰祝懷瑛對父親抱有期待。
畢竟,人心,是人世間最難琢磨的東西。
就算親如父女,又如何?
當初,越德仁還不是一樣,将尚在襁褓的越知初送去了信德庵麼?
祝懷瑛的眸子亮了亮,不知是否藥丸開始奏效,她的臉色也比先前明媚不少,不再是那有些駭人的暗紅色。
越知初見她一是有勇,二是良善,人也聰慧,便接着道:“夫人,人總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力氣去在意旁的事,旁的人。你如今氣血不足,又身子虛弱,該放下憂思,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便好。”
祝懷瑛重重地點了下頭,語氣都輕快不少:“那就勞煩江神醫了。我想活,我會活下去的。”
越知初滿意地回她一笑,也就在此時,赫連真帶着小蘭回來了。
赫連真向小蘭介紹:“這位就是我請來的江神醫,這幾日她會住在府上,我弟妹的飲食服藥,你皆要聽神醫吩咐。”
小蘭恭敬地朝越知初行禮:“見過江神醫。”
越知初連忙走上前:“不必多禮,你叫小蘭吧?我初來乍到,對祝府不甚熟悉,你先帶我去廚房瞧瞧吧。”
小蘭連忙應道:“是。”
越知初看了看赫連真,得到赫連真首肯後,便跟着小蘭出門了。
外面的風雨仍無消停的迹象。
越知初跟着小蘭走在廊道上,還能聽到耳旁呼呼的風聲,院子裡的樹枝花草,也被吹得東倒西歪。
她時不時,還能感覺到雨滴砸在她的身上。再看前方的小蘭,步子雖小,走得卻又穩又快,一看就是平日裡,沒少東奔西走、做體力活的。
兩人經過長長的廊道,路上卻隻見到了三兩個祝府的下人,皆是行色匆匆,甚至無人駐足和小蘭打招呼,或是點頭寒暄。
越知初心裡又覺得奇怪:大戶人家的下人,也都守着什麼不能交流的規矩麼?
天氣就夠涼的了,何以偌大的祝府也如此冷清?
她又轉念一想,興許是小姐生病,府裡上下的情緒都不高。
她從時冬夏傳來的信裡得知,祝懷瑛并非祝世榮的獨女,她還有一個哥哥,兩年前便從了軍,據說被派在邊關駐守,已經好久不歸家了。
就連唯一的妹妹出嫁,他也沒有出現。
時冬夏寫完這段,還特意加了一行小字:這是小老頭查到的。
越知初有時候真的很佩服時冬夏,不知她怎麼能活得那麼我行我素,卻又不招人厭。
但同時,又那麼溫暖——她從不信口開河,不屑于陽奉陰違,也從不貪功。
這是江遇查到的,時冬夏便要如實告知。盡管,她明明不喜歡江遇,也“沒那麼”關心越知初在外的行動。
又在廊下走了一段,越知初發現她回到了正廳附近的大院,院子裡有好多間屋子,小蘭便指着其中一間,對她介紹:“那裡便是竈房,竈房後面還有柴房和炭房。”
然後,又指着隔壁那一間,告訴越知初:“那一間,是府裡存菜的菜房,每日菜農送來的鮮菜、和廚娘們腌制的肉菜,都會運到裡面,由祝管家親自點閱。”
越知初挑了挑眉,心裡暗暗記下正院的布局,又将目光定定地看向菜房,對小蘭說:“那咱們先去一趟菜房吧。”
小蘭一邊道“是”,一邊擡腳就往那個方向邁了過去。
倆人剛走到菜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渾厚的聲音:“動作麻利點!哎喲,地窖口怎麼又沒封上?!都說了幾次了?!你這挨千刀的……”
小蘭掩着嘴,小聲對越知初介紹:“這就是祝管家……”
越知初點點頭,這位祝管家,聽着脾氣還挺火爆的。
她們走了進去,隻見祝管家手裡拿着紙筆,正忙着催幾個小厮放菜,忙得熱火朝天的。
越知初粗略地掃了一眼,這間菜房還挺大的,四周都布滿了木架,上面一排一排,整齊地放着各類蔬菜,每一排的最前面,還挂了木牌,上面寫着菜名:白菜、大蔥、豆角……
一眼望去,倒是十分有序,令人感到舒心。
小蘭走向祝管家,越知初停在原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