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少女揚起的笑容被手中不知紅綠的火光照亮,撺掇去了五條悟大半的注意力。亮色的光描出她的輪廓,也描出了她難得張揚的表情。
五條悟直直地看着上野江,看破一切的蒼藍六眼就那麼停留在她的身上。
瞬息之間,拳腳碰撞,屬于各自術式的色彩在空中不斷作亮。
上野江看着五條悟那幾乎算得上兇狠的眼神,心底有些不知名的低落,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停。
……明明幾日前還不是這樣子的。
不想被他這樣子看着,被這樣子的眼神。
如此想着,上野江背在身後的手悄然律動着,屬于她的術式悄然改變,将五條悟視野中原本被屏蔽的夏油傑顯露出來,二人相沖,近在咫尺。
身前人的突然改變讓五條悟瞪大了眼,原本揮出的拳頭再加大了些力道,被夏油傑正正好接住。
極大的力道在空中碰撞着,帶起無形的浪。
片刻後,腳踩虛空的五條悟垂下手,與身旁腳踩着咒靈飛天的夏油傑并肩而立,俯視着落在一片廢墟狼藉之上的上野江。
三人針鋒相對,氣氛一瞬間崩成了即斷的弦。
夏油傑瞥了一眼五條悟,而後便把視線給到上野江。
……現在,他該怎麼做?
按照他現在知道的,今天下午得到的那份快遞是他人有意投遞,目的是分裂他們,而上野江并沒有阻止,說明這很可能也是她計劃好的,包括後續引起的一系列連鎖反應,都是在她預料内的。基于這個,上野江又“殺”了兩個人,一個不清楚,另一個則是五條家的人,所以她必然算到了現在會和五條悟對立。
況且,就算五條悟真的不計較,咒術界高層那群老橘子必定也不會放過她。
像他們這種非世家出生的咒術師,本就不被那群已世家為尊的廢物所待見,是眼中釘,是肉中刺。
更是潛在的敵人。
想到這,夏油傑垂在身側的手捏緊了幾分,崩出分明的骨節。
他清楚地體會過少女遠超同齡人的冷靜與全面的大局觀,敏銳的思維,哪怕在回憶裡也是隻覺恰到好處的話術——就連上層對他們隐藏的敵意,也是被她點出,才被戳破、攤開,了然于他心間。
她是如此聰明。
所以,現在這樣子的局面,隻能是她一手推動的,也一定是她想要的。
黑發少年緩緩呼出一口氣,比少女更深邃的暗紫瞳孔裹挾在細長的眼眶下,在此刻變得更加晦澀、陰暗。
既然如此,那就如她所願。
事已至此,幫她一把又如何?
夏油傑拿出手機,點開屬于咒術界高層的來信,大聲誦讀着,比往日吊兒郎當比對要更平斂的語調像是在宣讀什麼演講稿。
可惜是通緝令。
“………特此宣布,追殺詛咒師上野江,格殺勿論。”
誦讀的聲音清晰地傳達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包括隐匿起來的獵犬二人和羂索的耳裡。
上野江心底悄然地升起悸動的心慌,原本消失的劍再度出現,被她緊緊地握住,凹凸不平的劍柄在她的手心烙下痕迹,讓少女從中汲取着稀少的幾分實在感。
明明一切都在她的設想之内,但為什麼,她那麼不安?
太陽穴處的皮膚仿佛被看不見的東西崩緊,原本勻速流動的動脈血這一刻開始加快,仿佛要沖破皮膚,迸濺出逃。
她心跳如擂鼓。
可現在并沒有空餘給她思考。
夏油傑話音一落,便随之俯沖向少女,握緊的拳頭上閃着咒力的芒邊,帶着拳風。而他身邊的五條悟依舊是那副臭臉,可屬于「無下限」的範圍已然擴大,他迅速地沖向前,将少女的術式步步逼退,直至顯露出她纖薄的身影。
上野江手中劍再添一柄,失去了術式庇護後在全身覆蓋起厚重的咒力,精準的面龐上流露出如臨大敵的神色。
他們,認真了。
三人一路碰撞,□□與利劍碰撞,發出響聲。
二對一消耗太大,讓上野江感到幾分不敵,她手中長劍脫力一秒,被五條悟一腳踢飛,不知飛向何處。上野江倏地瞪大眼睛,盡力後退,卻忽然感到小腿一涼。
……已經退到了海邊了。
而此刻,變故猛然發生。
原本和夏油傑一同對少女動手的五條悟悄然而隐秘地給了夏油傑一肘擊,然後看着偏身讓開了她的斬擊,讓它直直地往後飛去,直至斬破了黑發少年的衣裳,将他推向陸地更内處,推的離他們更遠。
夏油傑:“?”
上野江:“?”
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楚,隻看清楚夏油傑和長劍飛速飛向他的羂索:“?”
暗處觀戰的末廣鐵腸和條野采菊:“?”
這是發生什麼了?
五條悟繼續和上野江對着招,扯着嗓子頭也不回地喊:“傑!不小心地——”
上野江:“……”
夏油傑:“……”
這貨絕對不是小心的,絕對。
倉皇落地的夏油傑迅速起身,面上是咬牙切齒的表情,心底猜測着五條悟的意圖,卻仍然起身就作出要再追上的架勢。他清楚的知道,不管如何,要想真正的幫到上野江,他必須把戲演到位。
她從一開始就把他們排除在和她互通信息的隊友外,不就是因為他們不能是同一個陣營的嗎?他必須演好這個“追殺兇犯的正派”。
可他無意轉頭,瞥見了一個腦袋上有縫合線的男人,心中莫名警鈴大作。
夏油傑單手握拳,表情緊繃,出聲道:“你是誰?”
海上,戰況依舊激烈。
雖說對手少了一人,但少的恰恰是悄悄放水的那一個,而拳拳到肉的這一個還在和她繼續糾纏不休,無法擁有片刻歇息。
上野江不得不後退踩上海面,濃厚的咒力蔓延至海面之下,展開着她的術式,瞬息之間冰棱橫生,逼得五條悟後退幾步,拉開了二人間的距離。
寒氣從少女的落腳處開始蔓延,鹹腥的海水被凍結成冰,蔓延十裡。
失去劍而得空的手擡起,抹去頰邊流下的細小暖流,在她那被凍地蒼白的手上染出絢爛的紅色。
五條悟看着上野江與他對打着,暗地卻一路後撤,向着海更内處去行去,卻仍裝作毫無發覺,繼續跟上。
他知道,她該走了。
雖然上野江并沒有告訴過他,她的計劃,但他就是知道,直覺般地。
……就像他也知道,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他也不可能在今晚留住她。
也不能就這樣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