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外婆連忙搖搖頭:“你工作那麼忙,還要每天炖湯,要把人熬壞的。再說了,每天炖湯又是一筆開銷,你賺錢不容易,要省着點用。”
“…….知道了。”謝執點點頭。
外婆把湯碗放在一邊,慢慢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我記得你以前蔥蒜都分不清,沒想到這麼快就這麼能幹了。”
謝執不自在地笑了笑:“外婆你怎麼提這個,我沒有以前那麼笨了。”
“是,是。”外婆連連點頭,唇邊蓄着笑意,:“我們小執聰明得很,學什麼會什麼。今天旁邊那張病床的小妹不在,要不她都能給我作證,我經常誇我們家外孫呢!”
謝執無奈地歎了口氣,邊收拾碗筷邊漫不經心道:“這次您可别給我介紹對象了,我真的受不起。”
“外婆就是想在去之前,能看到你有個……”
“呸!”謝執立刻打斷她,豎起一根手指指着外婆:“快呸出來,不許說這種喪氣話。”
外婆笑的有些無奈,像是覺得沒有必要,但看着謝執堅持的樣子,依言照做了。
“呸呸。”象征性地呸呸兩聲後,她擡眼看他,“這樣可以了嗎?”
“嗯。”
謝執點點頭,神情認真:“下次不準再說這種話了。”
“知道了知道了。”外婆輕聲答應着,片刻後歎了一口氣,眼神裡浮現出一絲惆怅:“可惜你媽走的太早了,要是她在,我們也不至于這樣。”
謝執聽着,心裡一緊,卻沒有說話。默默地把碗筷收拾好,拿去廁所洗刷,沒有接外婆的茬。
外婆看他如此,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她知道謝執一直沒能從當年那件事裡走出來。
謝執的母親易雅生前跟跟家裡的關系一直不是很近,她好強又慣會忍耐,自己出去工作後,極少跟家裡聯系,豐厚的生活費按年打來,就是不回家。
林紅梅知道她是打小覺得自己偏心弟弟,重男輕女,解釋過也勸過,但易雅并不在意。直到某一年,易雅突然給她打電話,聲音裡是許久未聽過的脆弱。
“媽?能不能幫忙我照顧一下謝執?”
那聲音沙啞而疲憊,仿佛僅僅說這一句話,就用盡了她所有力氣。
林紅梅當時吓了一跳,立刻追問發生了什麼。易雅住得遠,和她有将近七百公裡,她貿貿然把謝執接過來照顧,影響孩子學業不說,孩子自己能不能答應都是個問題。可易雅那天的聲音,讓她感覺到一種非同尋常的絕望。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你工作上出現了什麼事情?”林紅梅心急如焚。
易雅遲遲不答,隻哭着反複求她:“媽,幫幫我......我真的撐不下去了,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隻希望謝執有個地方可以待。”
電話那頭的哽咽讓林紅梅越發焦灼不安,她再三追問,易雅才支支吾吾地說——
“他要跟我離婚。還掌握了我出軌的證據......要讓我淨身出戶。”
林紅梅愣住了,完全沒辦法理解這個情況:“可謝執是他的親生的!他怎麼能就這麼......”
易雅的呼吸變得急促,像是在努力壓抑着内心的痛苦和掙紮,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
“媽,你不知道......當年我為了公司的生意,懷謝執的時候和一個供應商發生過關系......他現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她聲音破碎,帶着無法掩飾的崩潰:“他嫌我髒,連帶着......連帶着謝執,也不想要了。”
林紅梅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停頓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夠消化這個事實。
聊過許久,實在奈不住易雅的央求,最後隻好答應了把謝執接過來。
沒曾想隔月,易雅就自殺了。
林紅梅實在心疼這個孩子。
從小看着他長大,看他從咿呀學語到活潑開朗,曾經是那麼的陽光而愛說話。可如今,謝執的眼神中總是帶着幾分壓抑,甚至連她也看不到底,像是蒙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母親的離世,父親的厭棄,讓這個孩子變得沉默而成熟,成人世界的責任、謊言、背叛、像萬把鋒利的箭,沖破了他鏡花水月的年少輕狂,壓在了他年幼而單薄的肩上。
林紅梅每每看見謝執,都忍不住想到易雅。那相似的面容,如出一轍的要強和克制隐忍,心中的痛處,無論多少年都無法撫平。
而她也清楚,她能夠陪伴謝執的時光,已經不多了。
“小執啊......”外婆輕輕叫了他一聲。
謝執沒有回頭,隻是繼續手上的動作,語氣輕柔:“嗯?”
外婆笑了笑,聲音有點沙啞:“沒什麼事,就是想告訴你。不管以後多忙,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你永遠是外婆......和媽媽的驕傲。”
聽到這句話,謝執洗碗的手微微一顫,頓了一下,片刻後才開始繼續洗碗。
他沒有回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心裡閃過一絲令他無法忽視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