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一陣緊一陣慢，山人躺在床上，捧着本犯罪心理小說。懸念疊起的劇情，他卻根本看不進半分，隻因幾個小時前談雪琴在車上說的一席話，讓他整晚上坐立難安。

那還是杜凱下車後沒多久的事，談雪琴看他在那兒悶聲不響，便磕磨着開起了玩笑：“别嘟着嘴嘛，你的好，姐姐都記着呢，會一一報答你的，來先親一個。”

他避之唯恐不及地躲開了談雪琴湊近的紅唇，半是嘲諷半是告饒地回敬道：“這樣的謝禮還是别了，我消受不起。”

“什麼嘛，姐姐的香吻，多少人求之不得呢，你還嫌棄？”

談雪琴不由嬌哼一聲，那說話的口氣，讓他想起了艾米。他不覺感傷搖頭，卻聽女人語氣一轉，已經切換了話題，“啊，我怎麼給忘了，你原來是喜歡帥哥那一邊的，怪不得姐姐再好，也不得人心？”

“瞎……說什麼……”他張口結舌，正要否認，卻被談雪琴揮手打斷。

“哎，别掩飾，我可親眼看見了，那天早上，傑克偷親你來着。”

這叫什麼事！今天第二回了……要不是記得雙手還得好好抓緊方向盤，他可能就直接扶額了。本以為這就已經夠社死現場的了，可沒想到談雪琴接下來的話才真正算得上是語出驚人：

“跟他上過床了？”

他半張着嘴一度一度擰過脖子盯着談雪琴，直到她總算意識到自己口沒遮攔把人吓到了：

“看路啊，看着我幹什麼，我臉上又沒花，當我沒說，知道沒有了，我道歉，道歉行不。看車，小心車……啊！”

車子差點沒直接沖到對面車道上，還好他及時把方向盤打了回來。不過談雪琴好不到三分鐘，又開始故态複萌：“真的沒有嗎？看他三更半夜還在你家，我還以為他經常來你家過夜……”

他終于發飙，揚言要把談雪琴踢下車，但絲毫吓不倒談雪琴，她反而嘿嘿壞笑雪上加霜：

“兇我也沒用，你敢說你對他什麼也沒有？明明就是喜歡。”

……喜……歡……

這是第一次有人将這兩個字直接攤開在他面前，逼着他去面對。

“開玩笑，都是男人……”

“說這種話，你是想騙我，還是騙你自己？”但談雪琴的反诘一針見血，根本不給他自欺欺人的餘地，“不然怎麼他親你你就不躲，是我你就躲老遠？”

“那……那是他從身後偷襲，我來不及躲。”

“那我也沒見你生氣啊，早就默許了的樣子？”

“那……是我不跟他計較，雖然那家夥壞心眼又老愛捉弄人，但，也有……對人好的地方。”

“哈，還說不是？說人壞還一臉甜膩到死的表情，你完蛋了你！”

他垂死掙紮，卻越來越暴露出自己的弱點。想到談雪琴最後那幾句話，他終于連裝淡定都裝不下去了，一把将書丢開：從小到大，他的喜惡都是簡單明了的，喜歡就是喜歡，讨厭就是讨厭。他喜歡院長，喜歡丁弈，喜歡琴姐姐，喜歡小榕，那是将他們視作家人一般；而對艾米、小玉、談雪琴的溫柔，則更像是對同病相憐者的心心相惜；對于母親的無情，他起初怨恨過、糾葛過，但終究是選擇了原諒。唯獨傑克，于他心中始終反反複複，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可他還是想要說服自己，傑克和其他對他來說重要的人并沒有什麼不同，隻不過這段時間來，接連發生的事情，拉近了他們倆的關系，讓他一時難以習慣兩人之間突然拉開的距離。就跟當年丁弈搬去大學宿舍，令他感到寂寞是一樣的……

真的一樣嗎？

他自我安慰着，才剛有一點安心，就好像又看到了談雪琴奚落的笑臉，圍着他打轉，然後與傑克之間臉紅心跳的種種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閃過。

啊……

他最後隻能抱住腦袋滾倒在床上：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思考，隻想盡快把那張迷人心智的臉和談雪琴魔咒般的話從腦子裡趕出去。然而床頭櫃上的手機偏偏這個時候響了，想到多半又是談雪琴打來的奪命連環call，他一把抓過手機按下了通話鍵：

“你就别來煩我了行不行？”

不想電話那頭卻傳來傑克略微一沉的聲音：

“說什麼呢，這個點了你還不睡？”

“睡……”睡得着才怪，都是因為你！山人正想這麼向罪魁禍首申訴，卻突然回過神來“不能這麼說”，隻好臨時改口：“早睡了，被你電話吵醒的。”

“早睡了聲音這麼清醒？”

“就……就是一直沒睡着。”他疲于應付，卻忘了自己已經自相矛盾。

“騙人，燈都開着。”

“你……”山人心中一驚，差點張口便問“你怎麼知道”，卻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立刻跑到窗前，果然看見那輛黑色大奔停在樓下，一陣欣喜湧上心頭，又很快被慌亂所取代。他甚至沒時間厘清心情，便聽見電話那頭傑克淡淡一句：

“不用看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