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晚上九點半。
房中燈光昏暗,安靜得有些不像過年,桌上雞鴨魚肉倒是菜色一應具全,隻是桌邊兩隻酒杯,一隻前面卻是空的。
龍威開了茅台,給兩個酒杯都滿上,然後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去無人的酒杯邊碰了下,仰脖将酒一口飲盡,如此一杯接着一杯。
震耳欲聾的音樂中,他緩緩繞過群魔亂舞的舞池,如此的日子,酒吧間裡的人也并不少。現在的年輕人,早已經不在意這個寓意團圓的傳統節日了。舞池中的那些人瘋狂搖頭晃腦、揮舞四肢,好像沒有靈魂的木偶,肆意狂歡。奇怪的是他身處在這樣的熱鬧喧嚣之中,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溫度,就好像仍然獨自行走在茫茫的深山雪原中,孤寂寒冷。
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同類的味道。女孩一頭黑長發瀑布般披散在肩頭,黑色的連身裙,黑色的絲襪,黑色的馬丁靴,黑色的口紅,臉上畫着濃重的煙熏妝。面前的高桌上放着一杯高純度烈酒,手中夾着一根七星細煙,飄散着袅袅青煙,在薄霧缭繞間,美麗而絕望。
她朦胧的杏眼在酒吧間之内逡巡,像是在尋找什麼人,又好像眼底什麼都沒落下。她轉過頭來,與他視線相觸,短暫的停留之後又無波無瀾地移開。
她像是在等一個注定不會出現的人,心裡莫名跳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女孩的目光停駐在了一個高壯粗曠的男人身上。男人也似有所覺,被她迷離的眼睛吸引,穿過舞動的人群走到她面前。
女孩顫抖着纖細的手慢慢撫上男人的臉頰,眼神中透着熱切,笑容卻又滿是哀傷。但她似乎很快意識到那并不是她所期待的人,隻是有些許相似而已。她立刻變了态度推開對方,可男人卻隻是以為她在欲擒故縱,一把拽過她,試圖用強硬博得美人芳心。
沒想到女孩比表面看起來的潑辣得多,不僅扇出了巴掌,甚至還打算擡腿踢裆,隻是都被男人先一步阻止。
他從來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不過這次,在大腦做出決定之前,身體已經行動起來。
走到近前的時候,女孩已經奮力甩開男人,揮出的指尖在男人臉上畫出幾道血痕。男人惱羞成怒舉起了拳頭。令他驚訝的是女孩竟昂首相向,絲毫沒表現出畏懼。難道她還有什麼後手?但他已經從背後抓住了男人的手:
“住手,沒看到她并不願意嗎?”
“你誰啊你,管得着嗎?讨打!”男人仗着自己人高馬大,将他推了個趔趄。
他低頭冷笑,手上不停已迅速戴上手套,突然就操起高桌上的煙缸照男人頭上砸去。持械砸人這種事他拿手,即使對手比他魁梧得多,但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不會料到他會敢于還手。隻要将對手一擊倒地,他們就不會再有機會站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周圍人聲鼎沸,卻沒有一個人來妨礙他,這種感覺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刺激百倍。然而一個不一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死亡樂章。他清醒過來,停住了動作:
不,不能在這裡繼續,為了那個人,他不能這麼快暴露。
他蓦地擡頭,與女孩四目相對,原來剛才是她将酒杯砸到了男人頭上。
哈!
短暫的驚愕之後,兩個人在一瞬間已心生默契,女孩呲牙揚起一抹狷狂的笑,拉起他:
“快跑!”
吃過晚飯,傑克帶來的各色煙花爆竹還有幾個大型禮花,幾乎讓孩子們高興瘋了。因為某人實在太受歡迎,被衆星拱月般圍在中間,山人漸漸淡出人群,一個人坐在燈火闌珊的地方,遠遠看着。他羨慕着焦點中心的歡聲笑語,心中又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就在這個時候,那人熟悉的身影脫離了人群,向他這邊走來。
“……怎麼轉眼就一個人躲到這麼遠的地方,不跟孩子們一起去放煙花?”傑克過來坐到山人邊上,點了一支手持煙花遞到他面前。
煙花閃亮,将眼前人溫柔的笑顔映襯得越發俊美,讓山人不禁心中微微一動。明明心裡是希望他留下來的,但一張嘴卻又說了違心的話:
“你不用管我,去和孩子們玩吧。”
“啧,你以為我是因為喜歡和小孩子玩,才到這裡來的嗎?還不是因為……”你……
糟糕!傑克及時打住,将就要說出口的那個字又咽回肚子裡。可林山人也隻是一瞬睜大了雙眼,很快又轉開視線,從他手中抽出兩根煙花,借着火星點燃後,便盯着那閃爍的火花不支聲了。
“……我也不是煩他們。已經好多年過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