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風平浪靜之下,都潛藏着暗流洶湧。在最不恰當的時候就會翻湧而出,打你個措手不及。
嘩啦,一桌酒菜跟着那張老舊的桌布劃拉到地上,碗盤稀碎,湯汁狼藉。
女人歇斯底裡地尖叫:他來幹什麼!?這是我家,誰讓這個混蛋進來的!?小軒,是你給他開的門嗎?這種人看着都叫人惡心,你讓他進來幹什麼?我不想見到他,這輩子都不想!叫他滾!滾……
男人原本稍稍舒展開的臉瞬間又像老去了十歲,他低下滿頭的灰白,灰溜溜走了出去。
他呆了片刻才想起追出去,堪堪在樓道口叫住男人:抱歉,還以為她已經好很多了,沒想到又……那個,媽身邊不能離人,我馬上得回樓上去。你一個人回去沒關系吧?
男人露出一絲苦澀:沒關系,回吧。
雖然這麼說對你不太公平,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瘋了……雖然是我捅了簍子沒錯,可一切的源頭在你,你毀了所有人的生活,媽媽的,阿姨的,就連我和子冀的也不例外……他蓦地停住,又懊悔起自己一時沖動說得太過。
男人五官幾乎皺到了一起,終是長歎一聲:唉,都怪我……
玻璃窗上輕輕的敲擊聲驚醒了徐子軒,他從趴着的方向盤上擡起頭來,看見艾峰站在車外,正貓腰探頭往車裡看。他趕緊推門下車。
“新年好。抱歉,遲到了。”
“新年好。其實是我來早了。”母親鬧了一晚上,早上把她送回醫院後,他已經沒心情再回家了。
“你黑眼圈有點重啊,想來昨晚和家人一起守歲,沒怎麼睡吧?”
然而真相卻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徐子軒隻能笑笑,當是默認:
“小艾你看起來也滿臉疲憊,不會是昨晚又沒回家?”
他本意是指“案子的事”,不想艾峰聽了立刻面露尬色,幹咳出聲。這反而讓他注意到了些微細節:記得艾峰昨天在毛衣裡穿的是件翻領polo衫,如今卻換成了一件細條紋襯衫;襯衫的質料上乘,做工精細,熨燙得筆挺,實在不像是艾峰的風格。看來他随意的一問正中了某些秘密,不過還是當作沒察覺的好:
“我們這就出發嗎?”
“啊,隊……隊裡的車就停在前面,我先來開車就好,你可以休息一會兒……”
大年初一,早上十點半。
這是一間足有學校教室那麼大的内外兩進套房,裡間是卧室,外面這間則被布置成手工作坊的樣子:牆上挂着成排裝裱精美的标本框,窗前的寬桌上堆着各種不知名的材料和工具,門邊的架子上幾個大小不一的玻璃箱裡還養着蜥蜴、烏龜等冷血動物,透露出主人獨特另類的嗜好。
“昨晚睡得好嗎?”
陰柔的聲線突然從背後響起,格勒天驚覺回頭:差點忘記還有别人在了。
男人懶懶地靠在内外套間之間的隔斷邊,微側着腦袋,彎彎的眼框内一雙黑到深不見底的眸子,即使沒在笑,也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魔力。他擡起瘦長骨感的手将快要擋到視線的劉海抄到腦後,可柔軟的深茶色發絲很快又執拗地從額邊滑落,為這張美麗莫測的臉龐更添了幾分神秘。
小天心裡不禁好奇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看上去年紀輕輕,卻一個人住在這麼大一棟房子裡。而且從房間的後窗望出去,能看到一處更豪華寬敞的花園洋房,他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哪個富婆包養的小白臉。等等,也有可能是富商。
不過這張臉的話,無論是哪一邊應該都可以輕易搞定。哎,如果自己能有這個人一半的吸引力,那個時候大叔是不是就會抱他……
思路突然歪去了奇怪的地方,小天一驚回神:
昨晚他憑着一時沖動拉着男人跑出酒吧,便稀裡糊塗上了這個陌生人的車,跟着來到這裡。直到看見滿牆的标本、器皿中的蟲屍、房間深處的床鋪才想到要害怕。就在他盤算着怎麼找個不那麼明顯的借口盡快離開時,男人卻龇牙笑了起來:
“放心,我知道哦。”
“!知道什麼?”他還以為男人已經猜到他想逃,會突然露出可怕的真面目。畢竟不久前這家夥還在酒吧間裡砸了人腦袋,現在臉頰邊還粘着血點。他還喜歡擺弄動物屍體……
“你有喜歡的人,不想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男人的回答卻和他預想的完全不沾邊,“是被甩了還是壓根沒敢表白?所以去酒吧尋找慰藉?不過你一副失意又滿臉渴求的樣子,在那種地方可是很危險的。”
男人靜靜看着他,見他不作聲,反倒笑得更深了:
“那麼現在想回家嗎?我可以送你。”
“才不要回去!”
“那就住下,床讓給你,我睡沙發。啊,對了,在那之前你最好去洗個熱水澡,洗掉臉上的濃妝,換身衣服,這樣應該更适合你。”
男人拿出的是一套T恤長褲,将衣服塞給他的同時,手已經摸上了他的腦袋:
“咦,頭發居然不是假的呢!?也是為了那個喜歡的人留的?”男人揉了揉他的頭,替他把長發挽了起來。
啊,原來自己的底牌早就被看穿了。這個人骨子裡透着一股瘋狂,卻意外地有些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