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成交嗎?……放心,不會。”
山人悠悠醒轉,耳邊斷斷續續聽到有人在說話。突然回想起視線漸漸模糊前,範浩宇似笑非笑的眼睛,他蓦地清醒過來,身體用力一掙,卻發現自己側倒着,手腳皆被捆得無法動彈。
“你……”山人張嘴想喊,才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響,隻能從喉間擠出絲絲聲。
“醒了嗎?醒得有點早呢。”這時範浩宇停止了說話,蹲下身來側頭湊近。
山人猜到他剛才大概是在和什麼人通電話,他從嗓子深處發出氣息,勉強能辨認出音節:“我……喉嚨……怎麼……了?……你……到底……想……幹嘛?”
這滑稽的一幕讓範浩宇不禁咯咯笑出了聲:“我不想把你怎樣,隻是請你幫個小忙。為了防止橫生枝節,隻好給你下了點藥,讓你暫時發不出聲音。”
周圍光線很暗,對方陰柔的臉龐看不太真切,隻有一雙微彎的眼睛格外透亮,這讓山人陡然想起了那張隻有眼睛的模拟畫像!
“是你……那個……兇……手!?”
範浩宇愣了那麼一小會兒,再次發笑:“反應很快嘛。”
混蛋!山人義憤填膺,張嘴卻隻是啞然。
“别這麼激動,你會弄傷你自己。”範浩宇按住拼命掙紮的山人,看着他的嘴形笑道,“你說為什麼,為什麼殺那些人嗎?……我也不知道,隻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那一刻我會覺得内心特别平靜。”
範浩宇說着揚起嘴角肆意地笑起來,山人瞪大眼睛,憤怒、震驚已融為徹骨的寒意,看着這個僅僅隻有外表看着人模狗樣的惡鬼。
但範浩宇恍若不覺,隻是自顧自地說着:
“我有個小我很多歲的弟弟,他很可愛,也很喜歡粘着我,可我卻沒有辦法打心底裡愛他。
“其實一開始,當知道快有個小弟弟時,我也是開心、期待的。可是漸漸我發現媽媽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她越來越隻關心肚子裡的寶寶,忘記了我的存在。
“我告訴自己,她身體不好,懷着寶寶很辛苦,我應該大度些,不能讓媽媽再多操心。等寶寶生下來,一切都會恢複原狀。
“可弟弟生下來,情況反而越來越糟糕。範明秋以前對我很好,會陪我下棋、和我一起玩遊戲,帶我去看标本展。可一旦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的眼裡就再也沒有了我。他本來就不是我爸,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但我沒想到,連我媽也一樣,整天隻知道圍着弟弟轉。不再過問我的作業,不再管我是不是打遊戲到深夜;甚至不在乎我有沒有回家過夜。
“後來為了給弟弟辦百日宴,她把我的生日都忘了。我明白過來,我并不屬于那個家,那三個人才是一家人,我隻是多餘的。
“那時我還天真的以為,至少貴州還有我一個家,隻要回到那裡,爺爺會心疼地抱着我哭。可當我坐了一天一夜火車,又輾轉汽車、小三輪摸黑回到村子,卻隔着窗戶看到他和陌生人圍座一桌,其樂融融應着别人叫的爺爺,給别人夾菜,滿臉慈愛。原來他也已經有了新的家人。當時我餓極了,可那裡早已經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地…………”
山人不知不覺安靜下來,聽範浩宇訴說着他又過了兩天後回到s市,甚至沒有人發現他曾經離開過;仿佛看見了那個孤寂的少年,被隔絕在溫暖玻璃窗之外的冰冷黑夜裡,落寞轉身悄悄離開的身影;已經不知道是該恨這個人,還是憐憫這個人。
可這也不能成為随意殺害他人的理由。
範浩宇已蜷坐到山人身旁,緊緊抱着雙膝,像是要将自己和外界隔絕開來。但很快他又不屑說道:
“我才不在乎,媽媽爸爸,爺爺奶奶,被搶走就搶走好了。隻要有一個人陪着我就好。”
杜凱?
山人來不及應證自己的猜測,範浩宇已珠簾炮似得繼續說道:
“他是我的,隻可以看着我,對我一個人好,絕不允許有别人搶走他!那個女人是賤人,她纏着我哥;你的鄰居也是一路貨色!口口聲聲說,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卻老也跟我保持着距離,都是因為外面這些誘惑……”
聽範浩宇說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話,山人不知怎麼想起了傑克和海島度假村的那晚。為什麼忽然想起那些事?可沒等山人想明白,一絲微光照進了他們所處的黑暗裡,範浩宇霎時默然,忽地站起身。
警燈呼嘯,艾峰的車跟在一隊警車長龍的末尾,駛上定海橋,還有幾公裡就能到達地圖上第一個标識點了。另外兩個已由冷隊和周霆帶隊,分頭前往,同步搜索。可他心裡還是覺得始終有一根弦,合不上調:
事情不對勁,如果範浩宇真要拿林山人交換杜凱,從綁人至今已經四個多小時過去,照理他早該聯系警方談條件了才是。可為什麼直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到底在想什麼?
不不不,和警方談判,就算救出了杜凱,他之後打算怎麼逃?他不可能設想不到,在中國境内,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突然艾峰意識到了症結所在:如果林山人這個籌碼,從一開始就不是針對警方的,那麼他最能要挾到的人是……
邢志傑!?
不好,上當了。範浩宇從來就不是要脅迫警方,而是想利用邢志傑的資源和手段,借助S市外貿口岸的地理便捷,走水路逃出國!糟糕的是,邢志傑絕對有能力幫他找到偷渡船,也一定會因為林山人對他投鼠忌器。
怪不得,邢志傑去弄來了畫有标記的地圖後,态度就變得輕慢了許多。那家夥沒再要求跟着一起去找人,還引導他們找來杜凱問那些标記的意義,最後又撺掇他們兵分幾路同時行動。這些恐怕都别有意圖?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