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什麼都不敢說,立刻往地上一跪。
輕輕一抓她便吓成這樣,剛才的平靜顯然是裝的!
如意松開她的手,拿着金钗在她臉上輕輕比劃:“說吧,你都看出什麼了?”
吉祥将手縮進袖子裡,身體被迫後仰,睇着金钗微微抖動:“奴婢沒看出什麼。”
見她這般,如意冷笑,将金钗插進了她的發髻,轉頭去照鏡子。
“你和翠娘不同,給你一次機會老實交代,我不會殺你。”
吉祥看她态度緩和,慢慢不抖了,看着她的後背問道:“那日被你送回老家的如意才是真的小姐,對嗎?”
如意面色微沉,低下了頭:“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吉祥說:“你演得很好,張揚跋扈目中無人很像小姐,我開始以為小姐變聰明了,沒認出來,直到那天你在華家打馬球,你在馬背上的身影和如意很像,後來在清風樓你又讓我接濟乞丐,我便有些疑心,直到今天翠娘說你不是小姐的時候,我才敢确認。”
如意回頭看她:“這件事你可有跟别人說過?”
吉祥看着她搖頭。
如意扶她起身:“既然知道我不是小姐,你為什麼不去夫人那兒告發我?”
吉祥低頭:“因為我知道小姐還活着,也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意忽然酸了鼻尖,撲上去将她抱住,淚水溢出了眼眶。
當她決定走這條路的時候,她便知道這注定是一條孤獨的道路,她頂着許靈攸的臉,沒人知道她到底是誰,她不能讓别人知道,也不敢讓别人知道。
在試探吉祥之前,她想了很久如果吉祥知道她的身份該如何?她決定盡量說服吉祥站在她這邊,幫她隐瞞這件事,如果不能,那她們兩個隻能活一個。
她萬萬沒想到,她連問都不問,直接站在她這邊了。
感受到她的無助,吉祥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們都是貼身服侍許靈攸的人,連名字都是連着的,彼此共事多年,互相幫襯,感情不可謂不好。
“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她既已知曉,如意也不打算再隐瞞,收了眼淚,拉着她在床邊坐下:
“那日我被毀容以後出門求醫,尋遍了楚都所有的醫館,無一人能救我,絕望之中我遇到了一位神醫,她說她可以幫我換臉。”
換臉?
吉祥簡直聞所未聞,擡眼去正視那張臉,當真嚴絲合縫毫無破綻,伸手撥開她的衣領,就連鎖骨上的那顆細小的黑痣也跟許靈攸的幾乎一模一樣,就連沐浴時,她也沒看出異樣。
這哪裡是換了張臉,分明是全身換了張皮!
“還記得那天你是怎麼勸我的嗎?”如意給她倒酒。
吉祥被她的話語牽引着,立刻回想起換臉前最後一次跟她談心的情形。
她毀容後的第二天被翠娘打發去外院洗恭桶,她偷偷跑去探望,看她帶着傷在太陽底下辛苦勞作,既心疼又無能為力。
她幫她上藥,安慰她說:“大小姐就是被慣壞了,脾氣不好,不喜歡别人搶她的東西,沒什麼壞心思,你别往心裡去,她挺喜歡你的,等過兩日消了氣,會讓你回去的。”
“所以我就該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繼續服侍她,對她感恩戴德嗎?”如意滿心委屈,因為臉上的傷,她連哭都不敢哭。
那時她便勸她:“我知道你聰明要強,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所以能在大小姐身邊服侍這麼多年。可我娘說人要學會認命,尤其是做奴婢的,我們能做到大小姐身邊的貼身女使已經是頂天了,如果大小姐做了皇後,我們以後或許還在宮裡當個女官,不然的話等過幾年嫁了人,這輩子也就到頭了,不認命苦的是自己。”
吉祥是家生奴婢,爹是外院看門的,娘是廚房打雜的,她的命運從一出生便已注定。她娘不願意她一輩子為奴為婢,因而明知許靈攸并非善主,人人敬而遠之的情況下,仍舊将她送到許靈攸身邊服侍,隻因她有望成為皇後,做宮廷女官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而這一切又在許靈攸落選的那一刻,徹底被打回原形,她一度以為這就是命!
身邊多了一個可以信任傾訴的人,如意看上去遠沒有前幾日那麼堅強,一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她的眼淚又掉落下來:
“我也想過認命的,可是她毀了我的臉又要我回去服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她卻嫌我醜,我在她面前連臉都不能露。翠娘罵我活得連狗都不如,我去大街上,那些人罵我是醜八怪,還用石頭砸我,你理解那種絕望嗎?”
“我不知道什麼是命,我隻知道這些苦難都是他們強加給我的,一旦我認了就會被他們欺負得更慘,我不想活的連狗都不如,所以我答應了神醫,誘她去城外的朝陽寺上香,趁機找人将她擄走,換了這張臉。”
她不是家生奴婢,是為生活所迫才賣身為奴,骨子裡還是想像個人一樣活着!
吉祥塞了一條手帕到她手裡:“神醫是什麼人?她為什麼要幫你換臉?”
如意搖頭:“她說她原本是個郎中,專門治療一些疑難雜症,久而久之便研究出了這換臉之術,她幫我換臉,是想讓我幫她做一件事。”
“做什麼事?”
“不知道,她說等時候到了再告訴我。”
吉祥道:“你太冒險了,一旦被他們發現,你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