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問道:“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背影看着像!”他沒見過她的正臉。
謝行也去看她的背影:“沒有拿到她的字迹,接下來怎麼辦?”
謝衍沒有回答,看了一會兒轉頭進了水榭。
如意入了内院,丹陽郡主正在院中同幾位貴女賞菊說話,背對着她,一身玉色暗金竹葉紋長裙,臂上托着煙紗白披帛,髻上插着一對流蘇對钗,流蘇下墜着兩顆紅珊瑚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如意看多了貴女們華貴嬌豔的打扮,再見這種清新典雅的裝束,不由眼前一亮,因謝衍而生起的一絲嫉妒煙消雲散,跟着侍女上前見禮,身邊那些貴女們見了她不約而同往後退去。
丹陽轉過身來,面上帶着春風拂面般的笑容,手裡拿着一柄紗繡花鳥留青竹柄團扇,看着雖比旁人年長幾歲,但氣質溫和沉靜,美貌脫俗。
“原想碰碰運氣往丞相府上遞了帖子,不曾想你能來,當真令我這兒蓬荜生輝。”
如意屈膝行了禮,讓吉祥把帶來的薄禮奉上:“聽說郡主府上的早菊開了,我過來瞧瞧。”
語氣還是傲的,但态度上收斂很多,許靈攸再尊貴,身份上還是矮丹陽郡主一頭。
丹陽欠身還禮,示意侍女将禮物收下,說道:“平日裡閑來無事就愛莳弄些花花草草,前幾日我瞧着早菊開得不錯,便想請諸位來瞧瞧,可還入得了許小姐的眼?”
她面上始終堆笑,言語中微微帶些讨好之意,絲毫沒有貴為郡主的傲氣。
如意說道:“郡主心思巧妙,眼下還未到菊花盛開的時節,郡主府能有這麼多菊花,還是少見的綠菊,讓我們開眼了。”
“你們喜歡就好!”丹陽對身後的侍女道:“時候不早了,準備開席吧。”
如意剛想問她人都到齊了嗎?又覺得自己多嘴,郡主設宴,要來的早早就來了,能比許靈攸還晚的,大概是不會來了。
流觞宴設在正廳,廳中置一長桌,大理石桌面,中間砌石為山,層巒疊嶂,四周鑿渠引水,蜿蜒曲折,水質清澈見底,渠底鋪以五彩斑斓的鵝卵石,飾以碧草青苔,渠中有幼鯉嬉戲,推着渠面的朱漆彩繪圓盤在水面婉轉,盤中盛以白瓷碗,置各色佳肴美馔,雅趣十足。
流觞曲水桌十分寬敞,許是人不多,男女并未分席,丹陽郡主坐在流觞曲水桌的主位上,讓如意坐在她的左下手,又讓唐國公周肅之女周格坐在她的右下手。
“原是我這兒的早菊開了,今日請諸位前來賞菊添添喜氣兒,諸位随意些,不必拘謹。”
衆人相繼落座,大楚以左為尊,如意的下手是李嫣,她的父親承平侯李彬和孟太後是表兄妹。李嫣的下手是謝行的妹妹謝琪,再往下便是謝行,謝衍坐在最末的位置上。
周格的下手是太傅鄭疇的孫女鄭莞,再往下是兩個面生的女子,坐在謝衍對面的是曹焱,總共才十一個人,來的人不多,男眷尤其少,沒來的大概是懼怕丹陽郡主克夫的名聲吧!
許靈攸的身份在貴女中頗受尊重,但性情并不讨喜,隻跟李嫣相熟,與其他人沒什麼交情。如意不主動同她們搭讪,也沒人敢來找她說話,大家各自吃着,席面有些冷清,丹陽郡主又提出玩遊戲,将紅玉杯中添滿酒,置于空的白瓷盤中,放進曲水中漂流,紅玉杯停在誰面前,誰就罰酒一杯,再表演一個拿手戲。
紅玉杯在幼鯉的推動下走走停停,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下,最終停在了鄭莞面前。
鄭莞笑容腼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擅詩書,選擇現場填詞一首。
如意認識鄭莞,她的年歲和許靈攸差不多大,祖父鄭疇是先帝欽封的三大輔臣之一,另外兩個輔臣是華琛和許嘉,華家今日沒人來,她若是真的許靈攸大概也不會來,因為要避嫌,當朝重臣家眷與叛賊遺孤扯上關系,真要追究起來,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但鄭莞來了,如意沒聽說鄭家和丹陽郡主有什麼世俗意義上的關系,能想到的就是鄭疇,太傅兼任吏部尚書,出了名的清正廉潔,家風清明,許是身正不怕影子邪,才敢讓孫女兒過來。
鄭莞性情溫婉内斂,一首《花間意》頗有其祖父的文彩風骨,衆人傳閱無不稱贊。
流觞宴繼續,因為有遊戲的調節,氛圍慢慢活躍起來,第二杯曲水酒好巧不巧,就停在了坐在最末尾的謝衍面前。
他也痛快,拿起酒杯一口喝完,起身作揖:“在下便在此舞劍一曲,為大家助興。”
如意見過他練劍,知道他舞劍的樣子有多好看,放下玉著滿心期待地看着他。
長随戰晖送來一柄長劍,謝衍取過,目光在席上一一掃過,最終落在如意身上。
二人的目光再度碰撞,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出,如意羞赧,别過了眼。
“隻是舞劍恐有些單調,聽聞許小姐精通音律,可否請許小姐同在下合奏一曲?”
同他舞劍合奏?
如意擡頭看他,猛然意識到他不是想請她合奏,他是在試探她!
因為他們之前合奏過……
謝衍含着笑,竭力捕捉她面上的每一個表情,她的眼瞳陡然睜大,驚訝盡收眼底,随後又一點點縮了回去,側目避開了他的視線。
如意又轉頭去看丹陽郡主,她亦看着她笑,似乎是在期待她的答複。
忽然一下全明白了,那些人不是沒來,而是她沒請,這是專門為她設的鴻門宴,男女不分席是為了給謝衍創造機會試探她,就連剛才在水榭請她作詩,恐怕也不是單純作詩,而是……想看她寫的字,好和書信上的字迹比對?
她竟絲毫沒有察覺,差一點就上當了……
再看謝衍面上的笑容,隻覺得他笑裡藏刀,十分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