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樂呵呵的:“先前是剛剛回京,銀錢還不趁手。等再過一兩年,就把旁邊的宅子一塊兒買下來,我們也算是在京城紮根了。”
徐呈昭如今在工部很得上峰賞識,再加上攀上了常恩侯這門親事,官場裡愈發如魚得水。若是家中小輩再争氣些,徐家的未來指日可待。
虞嫣上輩子也着人打問過徐家的近況。
舅父徐呈昭在工部兢兢業業,沒多久就升了官,跟着工部侍郎施大人做事。家中租賃的宅院也一并買下,連帶着東邊那座兩進的院子,給了次子和小兒子住,隻打通院牆方便往來。
虞嫣聽說此事,就讓鶴春送了銀票過去,徐家推托幾次才收下,後來又差人給虞嫣回了許多南邊帶回來的禮物。
隻是最後那些東西也沒到了她手裡。婆母趙婉清知道以後,就都分給了來府中要錢的二三四房,留給她的,唯有幾句虛情假意的安撫之語。
“二郎最重視家人,公主這樣孝順,想必二郎會高興的。”
“咱們府裡向來是不缺這些的,你若是想用,直接從庫房裡拿,不必拘謹。”
“……”
好聽的話一句接一句,她就真的捂上眼睛耳朵裝聾作啞,裝作過得很好。直到皇上賜了裴衍一座侯府,她才猛然發現,原來其他人都把他們倆的東西當作囊中之物,根本沒想過他們會有搬走的一天。
虞嫣垂下眼,不願再想。
她示意鶴春将銀票和地契拿出來,朝白氏道:“舅舅現下正是關鍵的時候,我也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隻有這些身外之物還算寬裕,舅母務必要收下。”
進京之前,她就将自己所有的首飾器玩都帶了過來,母妃留給她的田産商鋪,再加上賜婚後壽王府送來的嫁妝,是很大一筆銀子,足夠她用了。
“況且,您不是還想把表哥送進官學嗎,沒有銀子上下打點怎麼成?”虞嫣嗓音溫柔。
“這……”白氏為難地推拒了半天,最終還是咬咬牙收下了,“公主這份情誼,我們會記得的。”
虞嫣彎了彎唇,學起白氏方才說過的話:“咱們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氣。”
“是、是,都是一家人。”白氏點了點頭。
陪着虞嫣到了廂房,衆人就不再打擾,紛紛主動離開,好讓虞嫣安安靜靜地休息會兒。
虞嫣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過了兩刻鐘,裴衍的腳步聲才從門外傳來。他并未飲酒,身上卻仍舊沾了淡淡的酒氣,湛色長袍上繡着松竹長青,周身氣勢微斂,瞧着比平日裡好接近幾分。
甫一進門,虞嫣還未開口,裴衍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臉上,移至眼尾時頓了頓。
“哭過了?”他的嗓音平靜,仿佛這隻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虞嫣下意識否認,聲音又急又快:“沒有。”
隻是在和窈姐兒說話時落了兩滴淚,怎麼能算是哭。況且在裴衍面前,她和堂舅家感情淺淡,算不上親近,也很難和他解釋她重活一世後的複雜心境。
裴衍皺了皺眉。
方才在堂屋的時候,徐老太爺一直和他說話,他便沒注意虞嫣,現下屋子裡隻有他們兩個,她眼尾的淡淡紅暈就十分明顯。
成婚前在宮中偶然遇見虞嫣的那一次,她便是剛哭過,眼尾連帶着小痣都泛着紅,隻是比現在深一點罷了。
他的視線定在虞嫣的眼睛上,心底隐隐撫起一抹不快。
她是他的妻。
他們本該是最親近的人。
裴衍又想起新婚夜,飲罷合卺酒後,虞嫣神情中對他的抗拒和戒備,臉色又沉了幾分。
虞嫣給他倒了杯茶,面上帶笑,看起來和平常一模一樣:“舅舅家沒有您常喝的茶,還請侯爺多擔待。”
明明是關切的話,裴衍卻從裡面聽出幾分疏離。
她請他多擔待,是把徐家當成自己人,隻把他一個放在對面,禮貌周到,既顧及到他的顔面,又全了妻子的本分。
裴衍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這正是他想要的婚姻,可真正面對虞嫣的時候,卻還是感覺有些異樣。
他也沒了說話的興緻,草草将杯中茶飲盡:“無事就好。”
*
小暑剛過,京中一天熱過一天。
虞嫣本就是極怕熱的性子,從徐家回來以後,恨不得每日都待在屋子裡,一步也不出房門。
屏風内外都放着冰鑒,桌上的香飲子也是提前冰過的,虞嫣還覺得不滿足,吩咐下人又加了幾塊冰。
鶴秋興沖沖地跑進來,額頭上全是汗:“奴婢聽下人們說,蘇州進貢了一批妝花料子,陛下給咱們府裡賞了足足二十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