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的油衣搭在身上,遮擋住大部分風雨,隻剩怦怦的心跳聲,隔着衣裳在耳邊回響。
虞嫣的眼睫不自在地顫了顫,目光落在裴衍露出來的下颌上,神情怔忪:“侯爺。”
裴衍的聲音很淡,卻足以讓虞嫣聽清:“嗯。”
“您怎麼來了?”虞嫣實在沒想過這樣的場景,到現在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瞧着像是要下雨,我便來了。”
他回得實在輕巧簡單,虞嫣不禁沉默了一瞬。
她其實想問的是,明知雨大風急,他又何必冒着雨親自前來。可轉念想了想,又覺得他這話說的也沒錯。
——下雨了,我便來了。
裴衍抱着虞嫣的手很穩,步子不疾不徐,即便山路泥濘難行,也沒有絲毫影響。直到把她放在馬車上的時候,仍然是那副冷淡平靜的面容。
念及後頭的雲瀾,他并沒有多說什麼,朝虞嫣幹脆利落地颔首,便轉身朝自己的坐騎走去。
深色的油衣披在身上,隻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颌骨,薄唇顔色淺淡,越發顯得眉眼突出。
齊軒抱着個油布包着的包裹跑過來,将東西遞給鶴春:“裡頭是幾條嶄新的薄毯,侯爺特意吩咐我拿的。”
他又朝虞嫣笑了笑:“府裡的馬車還在後頭,約莫得過一陣才能趕上咱們呢。侯爺走的時候心急,沒顧上馬車,隻匆匆帶着人馬先來接應您。”
裴衍是個寡言少語的性子,從來不會為自己說好話,齊軒這個做下屬的,自然得幫他多美言幾句。
虞嫣點了點頭:“不着急。”
雖說沒想過裴衍會來,可當他帶着人出現的時候,虞嫣還是忍不住覺得心安了許多,一直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等齊軒走了,雲瀾才笑着調侃:“京中傳言果然不虛,公主和常恩侯真是恩愛極了。”
虞嫣不知她這話從何而來,下意識反駁:“侯爺與我是夫妻。妻子被困,他會來也不奇怪。”
與她是什麼人、擁有什麼身份無關,即便是旁人成了裴衍的妻子,他也會盡到做丈夫的本分。
“公主這話可不對。”雲瀾擺擺手,把自己從薄毯裡掏出來,“若是真的隻想盡到人夫本分,侯爺大可以等您回去之後,虛情假意地問候兩聲,再叮囑您要好好喝藥,别染了風寒……”
她說起這些洋洋灑灑,仿佛很有經驗似的。
“更有甚者,還要反問你為何偏要趁着雨天出門,濕淋淋的不說,惹了病症更是麻煩得很。”
虞嫣聽得眼睛都睜大了:“這……”
雲瀾說了一大堆,最後才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說呀,若非真的在意,又何必大雨天的跑這麼遠。誰家盡責是這樣盡的啊!”
虞嫣沉默地抿了抿唇,右手輕輕掀起窗邊的花簾,神情頗有些複雜地看了最前方的身影一眼,又很快将簾子放下。
随着馬車緩緩進了城門,馬車的速度也加快不少。先将雲瀾等人送回了榮國公府,才轉道朝伯府行駛。
待馬車停穩,虞嫣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裴衍伸手抱了下去,一點兒雨都沒挨着。
“我可以自己走。”虞嫣赧然地動了動。
裴衍的視線掃過她發白的臉和淺淡的唇色,對這話不置可否,徑直抱着她往西側院走去。
他邊走邊吩咐齊軒:“差人請個大夫來。”
一旁的小厮忙不疊開口:“長信侯下午來過府裡一趟,知道您去接人了,特意從宮裡請了位太醫,如今就在側院裡候着呢。”
裴衍的腳步頓了頓,随即繼續往前走。
章钰一向是個躲懶的性子,想必是在宮裡待累了出來找他訴苦,反倒給自己撿了個請太醫的差事。
屋裡早就備好了熱水,等虞嫣回去以後,鶴秋就伺候她洗了熱水澡換了衣裳,包着薄被子暖暖和和地坐在床上,由着太醫給她診脈。
裴衍換好衣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窩在被子裡,隻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一路上被風雨吹白的臉,也泛起洗過熱水澡之後的紅暈,脆弱中帶着幾分嬌憨。
他忽然又想起今日隔着雨簾望見虞嫣的那一幕。
風雨如晦,素衣薄衫的小姑娘撐着傘站在那裡,柳眉微蹙,做出決斷時卻絲毫不慌,眉眼中自有沉靜之色。
裴衍:“公主如何了?”
太醫恭恭敬敬地答道:“公主隻是略受了些風,喝一碗姜湯發發汗就好了,倒是無需服藥。”
聽了太醫的話,虞嫣毫不意外。
她本就不是什麼嬌弱的體質,今日又沒怎麼淋雨,定然是沒有大礙的。
“那就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