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
上好的黃梨花木做門,推開門映入眼簾,灼目的便是一黑衣秀銀山竹紋,一身冷寒氣息的持劍男子,目光稍移,窗台小幾之處一名容貌絕豔卻清冷至極的女子正慵懶地支着腦袋,扶臉看向窗外。
主次立顯。
谷雨帶笑,向着昭華微微彎腰:“客人,您要的酒。”
青衣淡薄瞧起來甚至不如這一旁男子身上的墨衣銀紋華貴,谷雨卻心下暗歎。
萬萬金也難求一寸的雪竹青絲,可遇而不可求,傳聞那以絲為武器的白垩道月及素便是以此為武器,刀槍水火難斷,可手中也不過是堪堪三尺之數。
怎比得上面前之人毫不在意一般,将其制成了衣裳。
雪竹青絲作裳,通身飄渺仙氣,卻感受不到任何靈氣波動。
谷雨笑意真切了幾分:“客人既然手持春日筏,何不登上浮空島一覽四市,小人倒是怕這東市街巷人煙浮雜,攪擾了您的清淨。”
浮空島上有着無銀四市最出衆的風姿,留在地面城中的這些都是選淘下來,上不得島的。
往年到還不曾出現手持春日筏卻不登島,反倒在這城中自行尋樂的客人。
稀奇。
昭華轉頭看着他,稍而輕扯出一抹笑:“我一位故人曾攬此地風光,我心生好奇。”
凡人昭昭與當年的蕭疏已流落到了此地,也幸而身無所長,沒什麼值得惦記的,猶記得二人當初被劫掠到此地的路上好似中了毒,容貌被毀,經脈被封,連這踏金閣也沒進得來,流落到了外市。
兩人機靈,尋了個機會成功逃跑。
要不然真的順順利利被劫掠到了此地,怕是都該雙雙跌進南市。
谷雨聞聲,心下莫名一突。
若這位姑娘口中的故人也是位客人,到還沒什麼大不了。
隻是,這位姑娘言談神情之間——
意味深長。
谷雨生意場上沉浮多年,少說這看人的眼裡勁,還有那聞聲知意的本事沒有十分,也該得八分。
怕就怕故人而非客人。
畢竟,他這東市之中最多的可不是來來往往的客人,而是無窮無盡的籠中獸。
谷雨笑意不變:“那便祝姑娘此行盡興。”
昭華不可置否點了點頭。
谷雨心中打突,無銀城中手持春日筏的客人随便一個他都得罪不起,又介紹了些稍後楊花子規宴的前後事宜,囑咐道:“姑娘若有什麼吩咐,隻需要搖動窗台旁的金色鈴铛,便有人來。”語罷,颔首退出了房間。
谷雨關門轉身,走出廊下,面色驟然沉了下來,飛信傳音:“去查。”
昭華一下一下飲着杯中之酒,春有百花之意,酒盅之中酒香綿長,卻是百花凋零之姿态。
馥郁至極的香氣,太過濃烈,反倒讓人生出幾分凄清。
暮春之酒,過猶不及。
“咚!”
“各位尊貴的客人還請落座,踏金仙本月的楊花子規宴正式開始!”
“咚!”
“咚!”
“咚!”
銅鑼三聲響,滿堂籠中獸。
看台之上是裝點齊整的籠中人,看台之下是目光熱切的人中獸。
-
昭華冷眼旁觀,瞧這一方熱鬧于身外身,半點沒有插手的意思。
木頭蕭疏已突然開口:“既然瞧着不順心,何不一劍平了此地。”
不順心?
昭華嗤笑一聲。
不順心的事情多了去了。
萬年時間,她要做的事情一日不成,她又怎能夠有安榻之時,又怎敢有順心之日!
……
“恭喜孔山先生百匣金珠拍下昆山少年一名!”
“咚!”
“接下來這隻人畜,百匣金珠起拍!”
“南海鲛人!”
……
人間天上,苦難的事情也多了去了。
因果定論之下,又豈有她插手的餘地。
“累了。”昭華赫然起身,容色更冷,擡腳便往外走,“回央措客棧。”
剛出了雨聲百谷室,谷雨聞風便迎了上來,噙着笑意詢問:“宴才開始,客人要去哪裡?”
昭華滿身冷意,聞聲似笑非笑:“意趣寥寥,沒什麼興緻。瞧着谷雨先生掌踏金仙諸事許是清閑,可是專門等在門口等我的?”
“小人怎敢。”谷雨黃金穗扇輕搖,“這無銀城的客人來去自由,客人自便。”
谷雨側身作請,一副任君來去自由的模樣。
昭華青衣一甩,負手而行,冷面之上是半分情面也沒有給這位谷雨先生留。
谷雨見二人身影漸漸走遠,忽然道:“踏金仙招待不周,客人身份尊貴可去浮空島一覽芳華。”
見二人走遠,身影消失在踏金仙中,谷雨才收起黃金穗扇,神色之中意味不明。
“大人!”
一名小厮衣着,相貌平平的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谷雨身後。
谷雨語氣晦澀:“可查到這二人來曆身份了?”
“城主的春日筏不可查,但是小人查到十一年前外市跑了兩個少年人畜。”
谷雨猛地回頭看向他:“跑了人,為何無人來報!”
“大人勿怒,谷雨時分的大火您可還記得?便是那一次大火,外市損失慘重,人畜數量難以核對,我們随後又查出了大量暗中偷渡人畜的店鋪,彼時多出來的尚還來不及編号核對,更何況已經死了的,更是無人在意。”
“雖然這些年,數目逐漸理清,可當時少了兩個少年人畜,早已作陳年舊賬無人再提起這樁事情。”
十一年前的谷雨時節大火……
谷雨狠狠閉了閉眼吸了口氣,當初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自己被城主扔去鬥獸台整整三個月,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又正值東市缺人,自己才得已重新回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