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疊疊的殺意和聲音在朱赤火焰中斷斷續續的嘶吼哀鳴。
河水波瀾越大,朱赤火焰也越發洶洶。連落在岸邊的水滴都不曾放過,“嘶”的一聲,偶有分離出來的小水滴也瞬間蒸發燒幹。
昭華半蹲着的姿勢未變,半垂目,斂神色,眸中無光無暗,浸入河水的手掌半點沒有因為忽然乍現的嘶鳴生出半分遲疑退卻。
那水中火,越發灼熱。
一點一點蔓延包裹盡全部的水流,火焰帶着駭人的溫度,仿佛要燒盡洞穴之中的一切。那些落在岸邊的水滴熄滅之後火焰落在土地上即将消失的前一刻,半寸距離便已然将周遭一圈石壁燒成罹粉。
蕭疏已欲上前,卻還不等靠近昭華便被她周身熱浪氣息逼得生生退卻半步,隻得皺着眉停在原地,不得上前靠近。
朱赤色火焰燃起的那一刻,蕭瑜還不等反應過來,口中尚且罵罵咧咧的,盡是些蕭家和蕭疏已狼心狗肺,虛假僞善之語。
大火越發灼烈,他低頭有些恍然看着身下的火焰,張了張嘴,甚是懷疑遲鈍地問:“這暗河滋生出幻境了?”不然,他費盡心思十多年都未毀掉的暗河,怎麼呈現出毀滅之态。
他下意識看向那水中火,火中水所籠罩包裹的人——
帶着殷紅血色的粘膩水流和姿态澎湃的火焰從昭華掌心之下開始,從身側蔓延,搏殺在整個洞穴之中。
擊殺搏鬥的暗流,耳邊不斷嘶鳴的哀嚎,無休止的殺意……
風動。
卻連昭華的發絲衣袂都為撼動半分,她斂目眸深,注視着風暴中心,仿佛眼底專注而仁慈到能夠容下萬物哀鳴,又仿佛眸空空而冷漠至萬物休止,世間哀寂也與她無甚幹系。
囚籠蕭瑜的鎖鍊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火光大盛,鎖鍊寸寸收緊——
“嘭!”
盡數斷裂。
蕭瑜身軀下墜,意識模糊的那一刻,迷迷糊糊地想:蕭疏已真是活該倒黴,他的妻子眼中心中沒有半分鐘意他。
那是位遺世獨立的方外神明,那是些天地萬物,洪荒萬古,亘古無極……
不像他,滿城的紅袖姑娘都偏愛他,連木犀的花都是他院子裡開的最茂密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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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瑜身上所囚鎖鍊斷裂後,灼火殘存的暗河河水仿佛見血的鬃狗般,瞬間蜂擁而向他流着鮮血的傷口。
鎖鍊已斷,蕭疏已再無顧忌,蓄力上前,驅散蕭瑜周身的暗河之水。
玄金色的靈氣之中附着着天地之力,肅清蕭瑜方寸之間。
蕭疏已擡手掐訣:“引地力而凝周身之氣不散,破天光而護神魂微光,禁!”
洞穴鎖鍊穿透蕭瑜四肢百骸,一時斷裂,險些讓他生機就此絕斷,氣息衰微之下,蕭疏已也為他強渡天地靈氣,護住心脈不絕。
蕭疏已的靈氣呼應天地,本就是滄瀾之下最特殊的存在,一時之間天光乍現,燭火搖曳的黝黑洞穴風起雲湧穿透層層石岩,直抵青天,炎陽之輝透過天窗映照在洞穴之中。
久不見日的陰冷洞穴,還是第一次迎來的輝日映照。
這方風起,日輝。
昭華還是維持着半蹲的姿态不變,手掌入暗河,水火相争,搏殺之氣冷肅異常。
稍頃片刻,洞穴之中暗河之水勢微漸消。
昭華卻驟然凝眉,眸中隐隐生出一股怒意難掩,咬牙低聲道:“混賬!”
一時之間,朱赤火焰燃高寸丈,幾乎要将整個洞穴包裹進去,昭華從水中抽出手掌,一甩水珠,赤火從掌心大盛,越發灼人。
她凝目,掐訣:“以爾之力,借炎陽之火,封禁天地。”
蕭疏已落下結界将昏迷的蕭瑜放置一旁,下一瞬便感覺到方才他所引動的天地之力,與天窗初開那一瞬的炎陽日輝被昭華引了過去。
他轉身看過去。
此方洞穴,隔斷外界。這暗河之流縱然是他,也難覓其來往,如今也徹底隔絕于此間,不通不去不往。
昭華凝訣未斷,唇角滲出一絲鮮血:“明皇在上,借道天門,懲以洪荒,命火不熄。燃!”
蕭疏已命盤入主滄瀾,按理說滄瀾之下再無能夠令他感到威脅之物。可等昭華語落,大火瘋狂洶湧燃起之時,他的身體已然先一步作出反應,護下周身金光。
洞穴之中,除卻蕭疏已和蕭瑜周身,盡數被大火焚燒。
昭華周身更甚,赤火仿佛是從她額見灼紅火色印中湧出,她一行一舉都帶着焚天滅地的威勢,火焰生生不息。
此間大火灼燒,暗河之水又斷去來往。
須臾之間,暗河之水而生的嘶鳴也逐漸小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饒饒,饒了我我們,啊……”
朱赤火焰不聞,洶湧灼燒直至盡數消亡。
暗河之水藏匿污穢焚了個幹幹淨淨,大火也逐漸歸甯——
“噗!”
朱赤火焰收歸灼紅火印之中,昭華卻突然口噴鮮血,直直跪撲在地。
她見惡已消失,明火盡歸,總算松了一口氣,任由意識徹底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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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邊小院,木窗支開了一道縫,風吹着細小的白槐花落在昭華枕邊,輕輕搖動。
昭華按着頭疼欲裂的眉心,皺眉醒來,她點了點眉間已然消失的灼紅火印,不由心中歎息。
到底是凡人身軀,又而她受制于天門禁制,無法追蹤溯源,方隻斬斷泯滅臨山崖台上的污穢之惡,便竟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唔,醒了?”
木窗推開,傳來一聲格外輕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