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走了三層,麗莎聽到頭頂有噔噔噔的跑步聲,腳步非常急促,就像被怪物追着時拼命跑會發出的聲音。麗莎等了一會兒,跑步聲就遠去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繼續往下走,直到離開教學樓,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股血腥味的濃郁程度非常誇張,打個比方,把頭埋進剛剖開的豬身裡也聞不到這麼濃的血腥味,簡直是把麗莎整個人扔進了血池,她差點被熏得嘔吐。
麗莎驚恐地環顧一圈,看到了血腥味的源頭——一灘隐約看出人形的肉泥和血池。麗莎吓得尖叫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嘩嘩直流,她捂住嘴,連滾帶爬地跑回教學樓。
一進入教學樓,宛如突破了一層結界,空氣被洗刷了一遍,那股血腥味消失得無影無蹤。麗莎捂住胸口,默數數字,心跳逐漸平複為正常速度。
“怎麼會有人跳樓?要報警!”麗莎想着,她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沒找到平時形影不離的手機,麗莎氣得踢了欄杆一腳,想起辦公室有固定電話,她立刻跑到一間辦公室外,但辦公室的門好似被封死一樣根本打不開,那仿佛不是一扇普通的木門,而是一堵磚牆。
驚也驚了,氣也氣了,麗莎反倒冷靜了下來,清醒的頭腦讓她開始懷疑,教學樓隻有六層,就算爬到天台上再跳下來,人真的能摔成外面那個樣子嗎?就算是一個長1.6米、重50千克、内部有些器官的西瓜從六樓的高度跳下來,也不至于達到那個恐怖的模樣吧?外面的情況已經不是跳樓可以造成的畫面,而是把人扔進攪拌機打成肉糜後再拼成人形,最後像擠上緻死量的番茄醬一樣在肉泥上潑血才能産生的場景。
對人體有基礎認知的麗莎意識到死亡現場的不對勁,但讓她像偵探一樣回到現場勘察是不可能的,每次回憶那個場景對她而言都是一種精神刺激,麗莎現在隻想找到電話報警,把問題交給專業人士解決。
麗莎不敢走出教學樓,她心想一樓的辦公室打不開,不至于所有辦公室都打不開。于是麗莎一層層往上找,二樓、三樓的辦公室照樣打不開,直到她從樓梯要往四樓走的時候,頭頂又傳來了一陣劇烈又急促的跑步聲。麗莎立刻追上去,但樓梯間一片漆黑,她的速度顯然追不上,她一邊高喊:“等一下!”,一邊追着腳步聲上了天台,推開門卻發現天台空無一人。
本意隻是想找到另一個人求助的麗莎心裡有了很不好的預感,她有些腿軟地走到天台邊緣,扶住女牆往樓下看了一眼,那一瞬間出現在視網膜中的紅色讓麗莎直接坐了下來,手指顫抖着在水泥地面上摩擦,麗莎把手指塞進嘴裡咬住,眼球失去焦距,頭腦一片混亂。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麗莎終于下定決心,必須找到電話報警,就算是直面那個場景也必須離開教學樓,她鼓起勇氣,蹬蹬跑下樓梯,誰知在三樓處又聽了頭頂傳來熟悉的急促跑步聲。麗莎腳步一頓,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跑下去,還是轉頭追上那個腳步聲,因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幾年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恐怖遊輪》。
“我正在循環中?”麗莎喃喃。
麗莎咬了咬牙,決定按自己原來的計劃,先離開教學樓,再想辦法。麗莎徑直跑出教學樓,她閉着眼睛走花壇,無視那灘屍體,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簡直如有實質,麗莎愈發呼吸困難,她就像被套了個透明的塑料袋一樣,明明在空氣中卻無法呼吸。這種狀态根本沒有辦法繼續前進,麗莎隻能撤回教學樓。
徹底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正常的時候,麗莎一點都不害怕了。理由很簡單: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她就像《恐怖遊輪》的主角一樣陷入了某種循環,害怕也沒用;如果這一切是假的,那麼她就沒必要害怕。
麗莎想找到打破循環的方法,她從樓梯向上爬,數好一層的台階數,接近三樓的時候放慢了腳步,她一點點移動距離,直到腳踏上三層上四層的台階時,頭頂傳來了跑步聲。麗莎立刻追了上去,她完全放開腳步奔跑,根本不關心會不會摔跤,緊緊追在那個跑步聲後方,但因為樓梯轉彎的設計,她一直沒能看到跑步的人,直到推開天台的門,她終于看見一個黑影翻過女牆,一躍而下。
有進步,看得見人影了……麗莎扶住膝蓋,彎下腰喘氣,她休息了一會兒,這次從上往下走,在接近三樓時麗莎放慢速度慢慢移動,直到她的腳踏上第三層的地面,頭頂又傳來跑步聲。麗莎立刻掉頭往上跑,這次她的反應速度比上回慢了一些,連影子都沒看到,追上天台時已經晚了。
麗莎喘着氣罵髒話,她頭一回說這麼髒的話,說出來都覺得不應該,于是在心裡向父母道歉,等她休息好後,開始第三輪嘗試。
第三輪依然沒追上,麗莎覺得這樣不行,從上往下走再返回回天台需要一個轉身,盡管花費的時間不多,但能節省一秒都是好的。于是麗莎這次直接下樓,等上一段時間,第四輪從下往上,這次跑步的速度确實更快了一點,但離追上人影還差5米左右的距離,麗莎已經看出那個人影是誰——特蕾莎,她搬家前最好的朋友。
麗莎不停地奔跑,像一隻跑輪的倉鼠,又像一頭永遠吃不到懸在頭頂的胡蘿蔔的驢。
前十輪奔跑,麗莎還能見到特蕾莎,但輪次一多,無論怎麼休息,狀态都不可能變好,隻會愈發下滑,漸漸地,麗莎便一次也見不到特蕾莎了。
麗莎猜測這一循環觸發的機關是3樓到4樓的第一級台階,她也試圖找出這個觸發的漏洞,比如在這級台階上來回跨越,但沒有效果。比如用衣服把天台的門纏住,至少拖延特蕾莎的行動,也毫無作用,每一輪追逐都是特蕾莎風一般地沖上天台往下跳,她就像一個寫好了的固定程序,隻會按寫好的邏輯運作,根本不給麗莎任何機會。
到最後,麗莎已經用光了力氣,她在這無窮的毫無希望的追逐戰中說光了能想到的最髒的髒話,而她不再為此感到抱歉。
麗莎不知道自己還需要在這個鬼地方待多久,但她真的跑不動了,她站在天台邊,翻過了女牆……
墜樓的痛苦很難評價,麗莎先碎的是雙臂的骨頭,沒品嘗痛苦就失去了意識。
麗莎猛地在床上彈動了一下,仿佛體會到了懸空下墜的感覺,她醒了過來,房間内熟悉的香薰味安撫了她躁動的心情。
麗莎按了按太陽穴,接着打開手機看了一眼:“12:37”,她沒想到那近乎無窮的循環竟然連2小時都不到。麗莎有些茫然地躺在床上,她不想繼續睡眠,她擔心自己還會陷入同樣無望的夢境。
每一次追逐都無法阻止特蕾莎走向死亡,這讓麗莎異常失望和疲憊,她給特蕾莎打電話,沒想到很快就接通,兩個驟然分開的女孩在深夜叽叽喳喳地聊了許久,約定下個暑假一起去海濱度假才互相告别。
這個電話讓麗莎好受了許多,她漸漸擺脫噩夢的陰影,重新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麗莎發現同學們大多數都沒有睡好,有的挂着沉重的黑眼圈,有的偷偷打呵欠,有的直接趴在桌上睡覺,甚至連老師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麗莎詢問之下,發現同學們無一例外全都做了噩夢,而且大家的噩夢各不相同,有的夢見被殺人犯追殺;有的夢見遊樂園的設施斷裂;有的夢見父母離婚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有的夢見漢堡王不再提供他最愛的那款漢堡,理由是配方失蹤……大家讨論各自所做的噩夢的氛圍逐漸熱烈,這沖淡了許多噩夢帶來的陰影。
麗莎照舊在下課時偷偷摸摸地跟蹤帕特裡克,拍下了一些他被人圍住的照片,但這不足以當作證據,那些人把帕特裡克推進了男廁,廁所門口人來人往,麗莎根本不可能溜進去,下次得帶假發和衣服……麗莎想。
傍晚,麗莎收拾背包去參加專門為她準備的歡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