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固定的視界裡，艾米見一個高大的木偶從左邊出現，它站定後，背對艾米向舞台下的觀衆鞠躬，随着高大木偶的動作，舞台上的燈光重新亮起，不僅如此，劇場的燈光也都亮起，艾米終于看見了舞台下的觀衆，他們密集地坐着，全是臉上貼着照片和紙條的木偶。

艾米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居然可以這樣好，她竟然清晰地看見了前三排木偶觀衆的臉上貼的内容，那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和聊天記錄。從回複學校郵件到與麗莎最近的交流，文字内容或記憶猶新，或含糊不清。照片倒是全部清晰可辨，躲在房間裡哭的她、故作冷淡對待歧視的她、在互聯網上實行報複的她、無視帕特裡克的她……艾米想要尖叫，想要撕碎這一切，如果她手中有一支火把，她會毫不猶豫地點燃劇場，再點燃自己。

高大木偶說了什麼，但艾米已經陷入焦慮情緒中，她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内心隻有越燒越旺的摧毀和自毀欲。高大木偶向右伸出手，那隻被艾米扔出去的木偶小人踢踢踏踏地走到台前，它小小地鞠着躬，高大木偶離開了舞台，劇場的燈光重新變暗，凝聚在艾米身上的頂光也消失。

艾米重新掌握了軀體的控制權，她一把抄起木偶小人，縱身跳下舞台。艾米鑽入木偶群中，拼命撕扯觀衆臉上的照片。觀衆木偶發出陣陣驚呼，它們迅速後撤逃跑，隔離出一段空檔，木偶小人趁亂咬住艾米的手掌，艾米吃痛之下擰掉了它的木頭腦袋。

“她殺了比利！”一個觀衆尖叫。

“哦！兇手！”“她不是我們的主角！”

木偶觀衆們一擁而上，它們把艾米按在地上，壓住了她的關節，艾米瘋狂掙紮，但寡不敵衆，被壓制住動彈不得。

劇團團長再次出現，它居高臨下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艾米，用一根細長的手杖戳了戳艾米的臉頰，“這真是個大錯誤，木偶劇團的主角變成了人類！”

“人類！”好幾個木偶觀衆驚恐地松開手，它們宛如碰到了緻命病毒一樣對艾米唯恐避之不及。

感到身上壓制變松，艾米蓄力推倒木偶，翻身站起。劇團長用手杖朝艾米劈去，艾米後退接連撞翻幾個木偶，躲開了劇團長的攻擊，但留給艾米的躲閃空間不多，劇團長揮舞手杖步步緊逼，艾米無奈之下抱住一個木偶當成木盾，用木偶擋住幾次攻擊後又把它當成檑木扔了出去。

艾米集中精神躲避着劇團長的進攻，不知不覺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在聽到一陣歡呼聲後，艾米走神了一瞬間，這瞬間被劇團長抓住了破綻，它一記直刺，手杖定在艾米額頭上。

台下爆發出興奮的歡呼和口哨。

艾米轉過頭，她這才發現自己和劇團長站在舞台中央，燈光追随他們移動的步伐，台下的觀衆不知何時滿滿當當地坐好，自己和劇團長在台上表演了一出木偶版“宮廷決鬥”。

“啊！！！！！！”艾米尖叫。

舞台頂部撒下彩色閃亮的紙條，台下的觀衆不停地往舞台上抛撒花朵，頂燈再次打在艾米身上，她驚恐地看着無數木偶湧上舞台，它們臉上貼着她的照片，手裡抱着花束和攝影機，閃光燈連成一片。

“看這裡！”“笑一個！”“請問你對這場表演有什麼想說的呢？”“人類也能感受木偶的藝術嗎？”“可以回答我們的問題嗎，艾米？”

“艾米？”

“艾米？”

“艾米！”

啊——艾米猛地坐了起來，把守在床邊的媽媽吓了一大跳。

媽媽用幹毛巾擦掉了艾米脖子上的汗水，“怎麼了，我聽到你在尖叫，做噩夢了嗎？”

“媽媽……”艾米鼻子一酸，摟住媽媽不說話。

“沒事啊，沒事啊，有什麼都和爸媽說。”

艾米埋在媽媽懷裡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媽媽安慰了艾米好一陣才離開，艾米把床頭燈打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打開手機看到了當前時間“1:45”。

第二天，艾米無精打采地去了學校，媽媽本想讓艾米留在家休息一天，但艾米拒絕了，今晚是麗莎的歡迎會，她不想缺席。

艾米到校後才發現，做噩夢的遠不止她一人，她意識到如此廣泛的噩夢有些不正常，在網上搜索的結果卻隻有一個曼德拉效應。無奈之下，艾米打開論壇收集學生發的噩夢分享貼子，這些噩夢千奇百怪，但艾米觀察了幾個發帖學生的社交賬戶後發現，無一例外，他們所做的噩夢都是自身最擔心害怕的東西。

害怕爬行動物的女孩夢見自己生活在一個蜥蜴人和蛇人的世界，害怕考試的男孩夢見無限的考試，擔心世界末日的女孩夢見喪屍圍城和《2012》山崩海嘯的結合……而艾米，夢見自己站在聚光燈之下。

這不可能是巧合，艾米試圖在網絡上找到導緻群體夢魇的源頭，隻有一個論壇提及夢禍教有招攬惡靈和引人進入噩夢的能力，但艾米找不到更多有關“夢禍教”的消息，隻知道了它的全稱是“靈夢災禍神教”（注2）。

傍晚，艾米背着自己的寶貝電子産品們參加新人歡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