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當木偶們的注目禮是空氣，淡定地跟在劇團長身後。馬修路過一個木偶時停了下來，他看清了木偶臉上貼着的照片，笑着提問：“女士，為什麼大家臉上都貼着東西，我們也需要這麼做嗎？”

裝扮成淑女的木偶指着臉上的照片，“這是我們的新演員，最近很受追捧，她是個人類哦！”說着，淑女木偶從手提包裡拿出幾張相同的照片，“這是我們表示歡迎的儀式，送你兩張，膠水可以找劇團長借。”

“歡迎儀式……”馬修接過照片，看着上面哭泣的女孩若有所思，“謝謝你的照片。”

“不客氣，你們會愛上木偶大劇院的！”

馬修不置可否。

劇團長親手搬來了兩把椅子放在第一排的過道，“請就坐，劇目即将開場，兩位即将看到一部全新的戲劇！《午夜之夢》借鑒了人類劇目，由偉大的戲劇家匹諾曹大師修改，木偶大劇院第一個将它搬上舞台！”

“真是了不起。”馬修配合地鼓掌，他隐秘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雷克斯，雷克斯也拍了拍掌。

“為觀衆獻上出色的戲劇是木偶大劇院全體員工畢生的追求。”

馬修和劇團長一個有意恭維，一個自鳴得意，氣氛相當和諧。

分一張照片給雷克斯後，馬修向劇團長展示手中的照片，“我聽其他觀衆說這位小姐是主演？”

“喔，是的，她是個害羞的人類女孩，雖然是個新手，但在表演上天賦出衆。”

“期待她的表演。”

馬修說完，劇團長比了個“噓”的手勢，劇院内的光線全部熄滅，舞台燈光驟亮，打光和布景都在突出一個主體——不知何時出現在舞台上的女主角。

女主角艾米戴着誇張的羽毛帽，身穿華麗的長裙，她面無表情地轉了一圈，右手伸向“天空”，一把寶劍徐徐降下，接着艾米手持寶劍将一個又一個從角落和幕布後鑽出木偶刺死，“死亡”的木偶在地上躺了一會兒就通過舞台機關離開，繼續從角落鑽出，造成一種敵人無窮無盡的假象。

馬修确信自己之前所聽到的音樂是《仲夏夜之夢》序曲，但這部叫做《午夜之夢》的劇目表演和莎翁的《仲夏夜之夢》不說是大相徑庭吧，隻能說毫不相關。

舞台上的表演依然在繼續，艾米不知疲倦地機械地殺死不斷出現的木偶，馬修以為這部劇也就這樣了的時候，舞台虛假的布景開始放大，眨眼間空間的縱深感就出現了變化，一陣迷幻的紫色煙霧從幕布後噴出，飛速填滿了整個舞台，接着向觀衆席蔓延。

雷克斯看了一眼蔓延至腳下的煙霧，他厭惡地啧了一聲，擡頭時周圍的環境已經不是劇院，而是一座宮殿廢墟，斷裂的大理石柱子、傾倒的天使雕像、在縫隙間生長的草木、蔚藍的天空和團狀的雲……正是舞台上的布景。

“雷克斯！”

雷克斯聽到壓低的叫聲，他順着聲音望去，找到了躲在一面殘垣後的馬修，馬修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過來。雷克斯一靠近，馬修就将他拉低了一些，“噓，看那邊。”

撥開茂盛的枝葉，雷克斯看見舞台裝打扮的艾米持劍與木偶們纏鬥，厚重的裙擺不僅讓她平白消耗了更多體力，更成了束縛她移動閃躲的累贅。木偶們手持細長的刺劍，每一擊都刺在艾米的寶劍及其護手上，似乎它們的目的不是殺死艾米，而是擊落她手中的寶劍。

雷克斯站直身體，馬修立刻攔住他，“你要去哪兒？”

“明擺着不是麼？李正在被圍攻，那些木偶又是殺不死的。不死之身還以多打少，玩肮髒的車輪戰，真叫人不快。”見馬修還不讓開，雷克斯幹脆推開他，“别擋路。”

“我什麼說不救人了？你不要對我有什麼誤解，艾米是社員，是朋友，我怎麼會放她一人不管呢？”馬修一本正經道，“隻是做事要講方法。現狀對我們不利，第一，那些木偶都有武器，我們赤手空拳；第二，木偶不傷害艾米或許是因為她是主演，但我們隻是觀衆；第三，我們對周圍的環境一無所知，誰知道下一幕什麼時候來，萬一我們闖進去突然變動到下一幕怎麼辦？所以，我認為……”

“木偶們如果在這一幕按劇本不會殺害主演，那它們更不會傷害觀衆，除非那位匹諾曹大師把觀衆加入舞台設計成劇本的一部分，否則我從未聽說那部戲劇中的演員襲擊觀衆，我們的身份應該更安全。”雷克斯難得解釋了自己的判斷，但這沒有說服馬修。

“觀衆應該站在舞台外，他走上舞台就會成為演出的一部分，雷克斯，這不是需要托的魔術表演，這是戲劇。”

“你之前不讓我說話，是為了不成為演員，現在攔着我，是為了不成為演出的一部分。為什麼你如此排斥表演，馬修，你在害怕什麼？”

“我……”馬修正想解釋，腦中靈光一現，他突然擡頭直視雷克斯的眼睛，“你似乎并不着急救人。”

他下了判斷，“對，你不着急去救艾米，否則我根本攔不住你。雷克斯，如果你需要我解釋自己的行為，可以直接說出來，不需要以這種方式探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