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又一批康複的人搬離了院子。
東院裡還在接受治療的隻剩下七人,疫情似乎随着漸漸放晴的梅雨消散遠去。
謝明峥不必再吃藥,西院裡的飯菜又都是大鍋煮的。除非對方打算把這百号人全部殺了,否則投毒這個招數,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顧棠自然也不必再盯着兩邊。
謝明峥坐在對面的床鋪上,手上拿着本書,沒搭理顧棠。
往日裡他們常常這樣相處,顧棠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也不覺得尴尬。
可今天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感覺别别扭扭的,渾身不舒坦。
謝明峥書頁翻得快些,顧棠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知道了?
謝明峥半晌不動,顧棠就琢磨,他是不是在等我開口?
謝明峥忽然擡了下眼,顧棠又想,他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準備動手了?
顧棠雙手向前一伸,趴倒在桌子上:其實謝明峥什麼都沒想吧,隻是他心虛而已。
“很無聊?”謝明峥問道,眼睛卻沒有離開書。
顧棠悄悄觀察着他的表情,含糊地回道:“有點。”
謝明峥似是随口說道:“那就打扮成侍衛的模樣,出去轉轉吧。”
顧棠腦中瞬間警鈴大作,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現在又不需要我盯着藥,怎麼能到處跑呢,這多不好啊。”
謝明峥合上書,擡頭看了過來,意有所指道:“有什麼不好?反正戴着面巾,難道還有人能認出你不成?”
顧棠脫口道:“你不就認出來了麼。”
謝明峥似笑非笑道:“我與你朝夕相處,認出來有什麼奇怪?”
這話乍一聽,挺甜蜜的。
顧棠沒美一會,品着品着,突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與“顧棠”這張面皮朝夕相處的,可不止謝明峥一個人。
所以,這可能不是情話,而是一道送命題!
顧棠并不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前一秒還喜滋滋的表情,下一秒瞬間扭曲成了“呐喊”。
福祿公公少見地往角落裡縮了縮。
謝明峥面不改色,一動不動地望着顧棠,耐心地等待着。
顧棠此刻大腦運算的速度僅次于某次翹課去網吧為部落獻身,恰好碰到了請病假為聯盟血戰的班主任。
分分鐘就要過載。
“呃,其實,昨天……”顧棠緊張地扣着手指,“遇到了一點事情。”
謝明峥“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着。
“就是回藥房那邊時,撞到了兩名護送物資的指揮使,他們把我當成了可疑人物。”顧棠頓了頓接着道,“我不方便暴露身份,于是直接逃跑了。”
“幸好當時離藥房不遠,我躲了進去,讓太醫幫我擋下了他們。”
聰明人說謊話,七分真裡摻着三分假。
“就這樣?”
顧棠遲疑了許久,點點頭。
謝明峥沒有抓着這個點追問,而是道:“怎麼突然想起和我說這事?”
“因為你說,就算戴……”顧棠突然閉上了嘴。
如果他沒有認出黎翀,或是被黎翀認出,他就不應該從那句朝夕相處中聯想到這件事。
謝明峥依舊保持着沉默。
顧棠的喉結動了下,許久,像是認命般道:“我認出黎翀了。”接着話鋒一轉,“他認沒認出我,就不清楚了。”
“所以,哪怕今天你沒有搬到西院,我也會考慮将煎藥的事情,移交給你的親衛來做。”
高明的人說謊,會在三分假中留個破綻,但又能用真假各半的謊話,将破綻圓回來。
謝明峥終于問起了正題:“你很怕我知道你們碰面?”
“為什麼不怕呢?”顧棠回望向謝明峥,“我不是什麼特别聰明的人,卻也知道我和他的身份有多敏感。”
“若說我沒動過逃跑的心思,那肯定是騙人的。但現在,我可以當着你的面發誓,我不打算離開,也不想離開。”
“既是如此,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自然希望黎翀能繼續做他的指揮使,安安穩穩的,過着從今以後沒有‘太子顧棠’的平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