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方的營帳周圍躺着許多受傷的士兵,放眼望去似乎都是相對較輕的外傷。說是輕,也不過是沒有斷手斷腳,卻不乏削肉見骨的。呻吟此起彼伏,然而更多痛苦的叫喊是從帳篷中傳來的。
也就是說,傷者太多,大夫将情況更嚴重的留在了帳中。
車上的人下來後,立刻有兵士上前,領着他們去找醫官。
醫官正拿着鑷子專注地替一名傷者取出崩入血肉中的鐵片。
顧棠看着那人血肉模糊的腿,腦子瞬間“嗡”了一下。
倒不是被傷口吓到,而是那人腿上的傷明顯不是冷兵器造成的,更像是地雷炸藥之類的武器爆炸引起的。
難道,胡羯有人發現了□□?
顧棠有些納悶。
在他的認識裡,火藥的起源是方士煉丹時偶然發現的。
硝石、硫磺和木炭這三樣材料,對遊牧民而言,大概隻有木炭用的頻繁些,就算這個時代真的出現了,也該是在大梁的概率更大些。
畢竟顧啟癡迷煉丹飛升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醫官察覺到了身後有人,仍低頭處理着傷處,開口道:“支援的大夫來了?”
領隊的兵士回道:“是。”
醫官道:“留幾個手穩、心細、眼神好的大夫在這,我會告訴你們怎麼處理這些傷口:去幾個學徒到右後方的藥爐處煎藥,那裡會有人給你們藥方,告知你們藥送到哪裡;剩下的人負責帳篷外的傷員的醫治照料。”
兵士雖然認得一部分大夫,卻并不是特别清楚各人擅長什麼,隻能望向衆人。
向逢是第一個站出來的:“我留在這。”
聽到少女略顯稚嫩的聲音,醫官回頭看了一眼。他沒有直接勸向逢離開,而是問道:“敢刮爛肉嗎?能鋸骨頭嗎?”
向逢一捋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緊實的肌肉:“沒問題。”
顧棠悄悄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軟肉,慚愧地避開了視線。
向逢打兩個他,絕對不是問題。
“行,”醫官道,“你留下,看明白後,去隔壁帳篷救治。那裡有幾個被炸傷女子。雖說我不在意,但女大夫肯定更方便些。”
“好。”向逢應道。
很快人群中又站出了幾名大夫,包括那個在車裡勸向逢安心相夫教子的中年男人。
顧棠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該去煎藥,還是到外面替傷員換藥包紮。
就在他局促猶豫時,一輛馬車過來的那個阿叔拉着他道:“小唐不介意的話,就過來給我打下手吧。”
顧棠立刻點了點頭,小聲道:“多謝。”
“謝什麼,我那小徒弟被退回去了,正愁沒人幫忙。”阿叔把藥箱往肩上拎了拎道,“救傷如救火,我們快過去吧。”
“嗯。”
一群人下了車後,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等傷員整體情況穩定下來,他們才開始輪換着去吃飯。
顧棠跟在阿叔身後,排隊等着打飯。
兵士給他們發了個比正常餐碗大兩三倍的鐵盆,先盛飯,然後餅和菜蓋在上面。湯沒有,直接喝水囊裡的水。
打好飯,兩人随便找了個大點的石頭坐下,就這樣吃了起來。
顧棠穿越到此處,第一次做時間和強度這麼高的事情,拿筷子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阿叔善意地笑了笑,調侃道:“小唐啊,你得多鍛煉鍛煉,身子弱了點。”
人累極了,吃什麼都香。
顧棠扒了口熱飯,眼淚都要熏出來了:“是。以後怎麼每天也得整個五十一百的俯卧撐,再跑個三公裡。”
兩人剛吃了沒幾口,突然起了一陣風,揚起的塵沙洋洋灑灑地落到了飯盆裡。
顧棠:“……”
阿叔并不在意,用筷子随手挑出了一些顆粒較大的沙石,若無其事地繼續吃了起來,顧棠甚至能聽到對方嚼到沙粒的聲音。
“快點吃,一會還要換其他人。”阿叔見他半天沒動筷子,提醒道。
顧棠咽了下口水,盯着飯菜上面黃撲撲的一層,默默念着“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眼一閉,牙一咬,又往嘴裡扒了一口。
吃摻着沙子的飯,就像吃到沙沒吐幹淨的貝類。
難受。
牙難受,嘴巴難受,心裡也難受,恨不得立刻吐出來。
顧棠望向阿叔,望向許多和他一樣随地坐着吃飯的人,忽然想起送糧草時被燒傷的衙役,硬生生将嘴裡的飯咽了下去。
别人吃得,他當然也吃得。
第一口咽下去後,吃摻沙土的飯,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顧棠正準備繼續吃,忽然身後伸出一隻手,端走了他的飯盆。
他一臉莫名的仰頭看去。
謝明峥與郁錯正站在他背後。
謝明峥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而郁錯眼中的詫異卻沒來得及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