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謝明峥允許他留在軍營這件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謝明峥當然注意到了,他擡手掩了下微微翹起的嘴角,脫下自己的上衣,露出了受傷的左臂。
“藥和紗布都在旁邊的箱子裡。”
顧棠打開箱子,取出裡面的東西放到桌上,走到謝明峥的身後幫他拆舊的紗布。
紗布已經滲出了血,粘在了皮肉上。
雖然謝明峥從頭到尾沒有皺過眉,但顯然傷得不輕。
顧棠小心解開,在看清傷口時,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這不是刀槍之類的傷,你們到底是怎麼傷的?”
謝明峥聞言,沉默了許久。
顧棠也沒催着他,小心清理着粘在傷口上的紗布。
“是地火。”
顧棠皺起眉:“地火?火油嗎?”
“不是。”謝明峥道,“顧啟對煉仙丹的癡迷影響了很多人。”
“包括一些半路出家的方士,因為好奇,或是想借此出人投地。”
“他們并不遵循那些經驗老道的方士們制定的規則與禁忌——要知道許多規則與禁忌是前人血淋淋的經驗總結出來的。”
“所以……我遇見了一點意外。”
顧棠立刻猜到了,脫口道:“□□!”
“什麼?”謝明峥疑惑的看向他。
顧棠下意識解釋道:“就是導緻丹爐爆炸的東西,我們把它叫□□。”
這話裡的“我們”有些歧義。
顧棠指得是現代的說法,不過,謝明峥顯然當成了宮裡的稱呼。
“倒也形象。”謝明峥繼續道,“我碰到那場爆炸時,就覺得這是一個徹底解決胡羯問題的機會,所以便讓人偷偷研究,制造了一個專門針對鐵騎的武器。”
謝明峥讓手下研制的東西,就是地雷。
當然,他們管這玩意叫地火。
謝明峥在親征前就得到了地雷制作完成的消息,加上他上一世“見”過胡羯與邊軍交手的過程,所以才會對此戰格外有信心。
謝明峥在城牆外埋了幾圈地雷,用小股騎兵佯敗誘敵,借此重創了胡羯的軍隊。
雖然這個計策隻能用一次,不過,除了大敗外軍之外,也足以震懾他們,讓他們不敢輕易進犯。
胡羯行軍的糧草是不可能耗過北梁的,兵敗隻是遲早的問題。
就在謝明峥他們自信滿滿之際,變故突起——胡羯不知在從哪抓了兩批北梁的商隊。
按理說要開戰的消息傳了那麼久,商隊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不大可能再出關,在關外的也會早早回北梁境内。
商隊有幾十個人,胡羯人讓他們走在前方趟雷,想以此破關。
謝明峥自然不能坐視無辜子民被炸死,隻能讓人用弓箭引爆牆外的地雷。同時帶隊出關,截住胡羯軍隊,保證百姓能有足夠的時間逃進北梁境内。
這了仗打得匆忙。
雖然埋地雷的地方是有規律可循的,但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弓箭手不可能将它們全部處理,揚起的沙塵阻礙了視線,爆炸的餘聲也會驚到戰馬,便難免有人被波及。
好在郁錯有考慮過最壞的情況。
隻是他預想的是軍中有内奸,洩漏了地雷的部署。敵人不僅知道,還暗中移動了位置,導緻他們反而受傷被困。
所以,早早讓一批精銳藏在關外,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人為了不暴露位置,不能參與常規的戰鬥,不能搭帳篷休息睡覺,不能燒火做飯,每日以幹糧冷水充饑解渴,實在熬人。
然而,此次變故若無他們策應,阻斷了胡羯後方埋伏的援軍,怕是傷亡要更加慘重。
顧棠聽完,算是明白那些傷員是怎麼回事了。
謝明峥重重地歎了口氣:“是我托大了,若非有郁錯兜底……”
顧棠塗着藥膏,聞言停下了動作,過了好一會,道:“是。你肯定是覺得有了地火這個秘密武器克制對方的騎兵,這仗打起來會很輕松,才會思慮不周,造成了這樣的疏漏。”
“不過,”顧棠放下藥膏,拿起紗布,低頭認真包着傷處,“我覺得真正能做到算無遺策,要麼打得仗少,要麼是神仙下凡。”
“一個聰明人想要算無遺策很難,但一群聰明人就不一樣了。”
“你不是孤軍奮戰,不妨多給自己的戰友一點信心,别什麼事全往自己身上攬。”
顧棠将紗布頭收緊,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覺得很是滿意,拍了拍手道:“上面這些話呢,是理性的顧棠說的,下面要換感性的了。”
他清了清嗓子,破口罵道:“胡羯族那幫喪心病狂的玩意,居然拿平民百姓趟雷,TMD但凡有點良心的,都不會做出這種事!”
“你沒想到是你太心善,你做不出這種事!”
顧棠罵罵咧咧地一頓國罵輸出,罵爽了才長長舒了口氣:“包好了,我該出去幫忙了。”
“需要換藥可以随時找我,保證随叫随到!”
顧棠笑了笑,沖着謝明峥眨了下左眼。
謝明峥似是被這個笑感染了,周身的郁氣散去不少。
“嗯,”他打趣地回道,“辛苦顧小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