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正吃着菜呢,忽然聽到這麼直接的表白,震驚之下,毫無形象地把頭甩向了謝明峥:“你,剛剛說啥?”
謝明峥氣定神閑、慢條斯理道:“你若是愛聽,回屋後朕慢慢說給你聽,說幾次都行。”
顧棠嘴裡的菜都快兜不住了:這誰啊?這是誰啊?謝明峥被鬼上身了?
蘇赫巴低頭,抿了下嘴,随即擡起笑道:“陛下和娘娘如此恩愛,實在另人豔羨。”
謝明峥皮笑肉不笑,客套道:“聽聞可汗宮中亦是美人如雲,你我各有所好,各有所需,談何豔羨。”
顧棠聽着兩人對話,越聽越覺得哪裡怪怪的。
好像自從蘇赫巴提到獻舞後,謝明峥一直有意無意的貶低他。
拒絕聯姻,表白心意,還暗示對方好色、不專一。
顧棠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等等,加上剛才反常的秀恩愛,難道,謝明峥是在吃醋?
吃什麼醋?蘇赫巴又不喜歡他,他也沒搭理過蘇赫巴。
顧棠正瞎琢磨呢,就聽蘇赫巴語出驚人。
“陛下既不願意宮中再添佳麗,我等也不該強求此事。”
“說起來,皇後娘娘的兄長,”蘇赫巴頓了頓,神情雖溫順,然而說出的每字每句都是尖刺,“與在下也是有過婚約的。可惜不知他如今在何處,若是能夠履行前朝之約,也算是促成了兩國的姻親關系,不是嗎?”
謝明峥臉瞬間黑了,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顧棠偷偷瞄了蘇赫巴,心中驚呼:他丫的是瘋了嗎?
謝明峥是考慮到以後兩國平民生意往來盡可能平等互惠,才在和談一事上,不管是名義或是待遇,都給足了胡羯面子。實際胡羯就是戰敗國,蘇赫巴本該赤身跪降求和。
這樣的身份,他在宴會上不卑不亢,大家會高看一眼;但是,出言挑釁,他就不怕談崩了直接滅國嗎?
顧棠本以為蘇赫巴的話會激怒群臣,然而,台下衆人卻絲毫沒有怒意,甚至有人點了幾下頭,他忽然間反應過來了。
蘇赫巴這話,隻能刺激到謝明峥,在大臣們聽來,簡直是一舉多得。
首先,謝明峥無意迎娶胡羯女子,他亦沒有能聯姻的姊妹,蘇赫巴的提議,的确是加強了兩國的聯盟;
其次,嫁過去的是前朝太子,于北梁沒有利益損害,實屬于“廢物”利用,是死是活都不會影響兩國關系;
最後,蘇赫巴後宮衆多,至今膝下仍無子女,雖不知是哪方原因,但顧棠是男子,絕不會有子嗣,倘若這支血脈斷絕,未嘗不是件好事。
所以,誰會生氣啊。
顧棠在桌下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謝明峥的手背。
畢竟,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太子顧棠,也不曾深入涉及到兩國恩怨,自然對蘇赫巴的這翻話沒什麼感覺。
謝明峥握住顧棠的手,面色稍緩,道:“關于前朝太子的下落,朕确實不知,亦無意再尋。他若願意平凡一生,北梁還不至于容不下一名少年,讓可汗失望了。”
前期謝明峥對于太子顧棠下落的說辭一直如此,最近又未提及過他,自然不能突然改口說太子顧棠已死。
蘇赫巴聞言,笑道:“那還真是遺憾。不過……”
顧棠現在一聽他說話轉折就覺得有點頭大。
肯定不是什麼好聽話。
“若在下以後有幸遇見娘娘的兄長,還望陛下成全這段姻緣。”
果然不是什麼好聽話!
在場隻有謝明峥和蘇赫巴知道他的身份,這話說的,簡直和“我要‘撿’你老婆了”有什麼區别。
偏偏謝明峥沒有理由不同意。
可同意了,萬一蘇赫巴裝傻,不經意地找到了“太子顧棠”,謝明峥也不可能拱手相讓,屆時真就騎虎難下了。
小算盤打得挺好嘛。
顧棠磨了磨牙,忽然擡頭挺胸,坐直了身體。
在場的大臣呢,都參加過之前兩次皇後娘娘露面的晚宴,這個動作他們可太熟悉了,瞬間都低下了頭,裝作喝酒吃飯,暗暗慶幸方才沒有開口接話。
“可汗此言差矣。”顧棠笑眯眯道,“我們北梁不是蠻夷之輩,這婚姻大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你情我願。可汗就算尋着我兄長了,也得問一聲他願不願意跟你走啊。”
“說這話不僅因為對方是我兄長,換成任何人我都反對。聯姻說得再好聽,不過是朝廷無能、君王無能,才用這種手段達成外交目的,我們北梁可沒窩囊到需要主動犧牲子民換取和平。”
“自古以來,為了利益父子相殘,兄弟阋牆比比皆是,可汗憑什麼認為聯姻就能保證盟約?與其花心思在這上面,不如想想如何将兩國的利益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才是。”
顧棠明裡暗裡損完了,心裡舒坦了,笑意終于進了眼底:“我一個婦道人家,若是說得不對,說得難聽了,還請可汗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