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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哎喲小祖宗,你坐穩了不要亂動,别踩到人家大哥哥的包袱了。”
通往孟章主城的運輸馬車上,賀玠和一位帶着五歲孫子的老人坐在一起。那小孩受不了漫長無趣的趕路行程,上蹿下跳地在車闆上玩耍,一刻也閑不下來。
小孩光着的腳丫上灰撲撲地沾着泥巴,他百無聊賴地撐着車沿看外邊的風景,一跳一跳地折磨着吱呀作響的闆車,然後在他爺爺焦急地呼喊中不負衆望地踩在了賀玠的包袱上。
“唧唧!”
包袱裡傳來吃痛憤怒的鳥鳴聲,小孩吓了一跳,迅速躲到他爺爺身後去。
賀玠看着爬出包袱罵罵咧咧的明月,輕笑一聲看向小孩。
“你過來,哥哥給你變個戲法。”
賀玠勾起唇角朝小孩招了招手。
聽到有好玩的,小孩躊躇着走到賀玠面前。
“你身上有什麼很寶貝的東西嗎?哥哥可以給你變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寶貝。”賀玠笑着伸出手,在小孩猶豫思慮的目光中接過了一團用髒兮兮布料包着的饴糖。
“哦?是糖啊。”賀玠用故作驚訝的表情逗着小孩,看着他直勾勾期待的大眼睛,然後雙手将糖包在手心裡,用力一捏,再張開時那裡已經空無一物了。
“我的糖……我的糖!”小孩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大哥哥給欺騙了,張着缺了大牙的嘴嚎啕大哭。
“诶?”賀玠并沒有立刻去哄哭泣的小孩,而是對着掌心佯裝傾聽地回應,“我知道了。”
小孩吸着鼻涕看着他奇怪的動作,不明所以。
“你的寶貝饴糖說,它不喜歡吵吵鬧鬧的小孩。要是你能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乖乖聽爺爺的話,它就帶着它的好夥伴大饴糖來找你。”賀玠笑意柔和地說。
小孩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弱弱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現在好好坐到爺爺旁邊去吧。”賀玠拍拍小孩的頭,看着他默默坐回到老人身邊,收獲了那爺爺感激的眼神。
“這就對咯。”老人笑呵呵地摸着孫子的頭,“爺爺來給你講故事,故事講完了我們也快到了。”
和煦的陽光,慈祥的老人。賀玠看着老人把小孩抱到膝上,想起了自家那個目前下落不明的老頭子。
七歲以前的事情賀玠記不清了,但從他有印象開始,騰間從來沒有像這位老人一樣溫和地對待過自己。隻說自己是個父母雙亡的可憐兒,要想以後在這個世道上站穩腳跟,就老老實實跟着他學東西。
結果這幾年他充其量也就教了些唬人的小戲法,真正的斬妖之道,連門檻都沒讓自己摸着。隻留下這本被翻爛了的書,一個人溜之大吉了。
可惡的混賬老頭,要是敢讓自己發現他躲在哪裡逍遙快活,那他這輩子都别指望自己給他烹飯洗碗了!
“爺爺跟你說啊,這次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位于我們大奉朝東邊的孟章國主城。你爹你娘就是在那兒做生意。等到了,你想要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們都會買給你。”老人一邊拍着孫子的背,一邊慢悠悠地說着。
“主、主城和我們村子有什麼不一樣嗎?”
小孩咬着手指問道。
“那可太不一樣了!”老人笑着擡頭看天,似在回憶,“爺爺我年輕的時候去過幾次,光是房子和街道就看得我眼花缭亂,更不要說那些商販市民了。多少稀奇玩意兒,我這輩子聞所未聞的吃食,都在一天之内看了個遍……要不是那個時候着急迎娶你奶奶,我簡直都不想回來了。”
左右也是等待,賀玠幹脆靠在車沿上,認認真真聽老人的見聞。他也沒有去過主城,自然也對裡面的事物好奇。
“孟章國是四個附屬國中商貿最為發達的,城中的市民也是個個富得流油,富商金錢遍地都是,據說啊,隻要能抓住機會,畜生都能搖身一變成為有錢人呢!”老人眯着眼睛念叨,“不過這都要感謝我們孟章神君他老人家。要不是他老人家神力無邊實力強大,護得我國一片安甯,那些妖邪又怎麼會給大家發财的機會呢?”
說是講故事,但老人更像是在回憶感歎些什麼。他懷中的孩子聽不懂這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倒是賀玠越聽越來了興緻。
“老人家,您見過孟章神君本尊嗎?”賀玠突然想起,之前那位什麼宗門宗主在和鸠妖對峙時,提到了陵光神君。他對這些神君并不了解,隻知道是各個國家的君王一般的存在,但具體是什麼身份他并不清楚。
老人笑了幾聲:“我哪有那個能力。神君們都是神龍見尾不見首,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就安安生生地過我們的日子就好,不用瞎打聽。”
“那您知道陵光神君嗎?”賀玠問。
“那怎麼不知道?陵光國的神君大人,據說其性格和善親民,是所有神君裡最仁愛的一位。為了長久地守護國土不受妖物侵擾,還一手建立了斬妖劍宗傳承下去。他的子民也受其影響民風淳樸,文學底蘊深厚,詩詞文人輩出……不過,聽說這位神君已經很多年沒有現世了。”
老人又哄了哄懷裡哼哼唧唧的孫子,看向賀玠。
“年輕人,你是去孟章城找路子的嗎?”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賀玠,覺着他應該是個耍把戲的。
“我是去遊玩的。”賀玠歪着頭笑呵呵,“從孟章到監兵,一路南下去執明和陵光,最後穿過萬象國回到孟章。”
“哎喲喲,你要先去監兵國嗎?”老人摩挲着下巴說道,“那個地方聽人說最近不太安生啊……雖然那個國家的人本身就喜歡武力鬥争,不過我勸你還是繞路直接去執明國比較好。那兒居于重山環抱之中,執明神君也喜靜厭躁。比其他地方安逸得多。”
“有亂子的地方才好呢,我就是想去解決亂子。”賀玠笑得張揚,搓着自己耷拉下來的頭發,右手腕上的手串閃閃發亮。
“你們這些年輕人喲。”老人笑着搖搖頭,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前方郁郁蔥蔥的樹林說,“就是這個地方,我記得過了這片山林,就離主城不遠了。”
聽到這句話,包袱裡的明月動了動,探出小腦袋想要看看。
賀玠也轉身向外看去,果然在山林的盡頭看見些許高尖房頂。
“還有大概一個時辰就到咯!”馬車前的車夫高喊着,“已經可以看見主城咯!”
兩天一夜的車程,前面最難熬的時間都過去了,但賀玠覺得這最後一個時辰才是最漫長磨人的。
車回路轉,撥林見城。
當主城高大宏偉的牆體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老人懷中的孩子也悠悠轉轉地醒了過來。
按照約定,賀玠給了他兩顆饴糖。小孩眨着大眼睛驚訝地看着他,當真以為自己的糖帶着朋友來找自己了。
“你們去那邊做一下入城的記錄,就可以進去了。”馬車夫一邊收拾着貨物,一邊給乘客指着城門旁的士兵說道。
賀玠胸腔内的心髒怦怦狂跳,他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背上包袱向城門走去。
守在城門邊的士兵看到賀玠背上長條形的東西,立刻伸手将他攔了下來。
“例行檢查。”
賀玠了然地點點頭,将背上的連罪取了下來,當着兩位士兵的面打開了破布。
當那柄外表詭異,散發着煞氣的刀器呈現出來時,賀玠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安靜了一瞬。
“這……你……這是什麼?”一個士兵眼睛都瞪大了,守了這麼久的城門,還是第一次見如此正大光明帶這種武器的。
“這是刀啊。”賀玠笑容滿面地回答,然後下一秒,他就被士兵們一左一右架住,帶到了城門内一個小屋子裡。
其中一個士兵一邊在屋外鎖門,一邊向賀玠解釋:“抱歉,最近城内人口失蹤案頻發,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如果能有人證明你的身份,我們會予以釋放的。”
賀玠:“?”
于是,滿懷一腔緊張激動的賀玠,還沒正式踏進孟章城的城門,就被打成可疑分子,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