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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到手的小光頭好比受了驚的兔子,看那逃跑的勁兒是恨不得自己長出四條腿,閃着光的腦袋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喲呵。”賀玠看着遺留在地上的腳印感歎道,“看來威懾力還是不夠啊,我以為他已經被吓得腿軟了呢,沒想到還能跑這麼快,追都追不上。”
“不夠嗎?”裴尊禮轉頭用那張風情萬種的女相盯着他,随後眼神愈發陰沉,“方才就應該把他丢下山的。”
“放虎歸山隻會後患無窮。伏陽宗也不需要這種隻會使陰招的鼠輩。”
“诶,你可不能這麼想啊。”賀玠一轉身,語重心長地拍了拍裴尊禮的肩膀道,“會使陰招也是種本事。要不是那小子足夠謹慎多慮,現在躺在坑裡的可就是他了。”
裴尊禮垂眸看着那隻搭在肩上的手,半晌悶聲道:“可是他想要你的命。”
“我知道。”賀玠看着他不悅的目光,下意識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所以我也沒有放過他啊。”
就像年長者安撫哭鬧的孩童那般。現在的裴尊禮在賀玠眼中還是那個内斂的孩子,看見他露出不滿的情緒就本能地伸出手摸摸搓搓。
裴尊禮的眼睛倏地睜大了,瞳孔中最後一絲陰狠也被愣怔融化。
“你想做什麼?”
他好半天才啞着聲音開口。
賀玠在前面一路低頭尋腳印,沒注意到他的不自在。
“很簡單啊,我想讓他當一波誘餌。”
賀玠道:“那殺人的妖獸既然是蓄意謀殺,那目标就定然是所有參加選拔的普通人類。”
“通過率先找到木牒并設下暗器埋伏的方法是最為迅速,也是最能讓人放松警惕的方法。我不相信那妖獸隻會用一次。”
“隻要所有的人類選拔者都喪身,那成功混上宗門弟子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他這一套推論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憑依着那張從蛇妖身上搜來的紙條猜測出來的。
杜玥召集了一批妖獸混入這場選拔,其目的怎麼想都是在宗内安插眼線——賀玠敢笃定隐藏在選拔者中的妖獸絕不止一隻。他們可能已經勾結作一團,将各自線索所指向的木牒都替換成了索命的利器,靜靜等待着魚兒上鈎。
“所以,你懷疑自己那個線索指向的木牒已經被更換過了,想讓那個人替你探探虛實?”裴尊禮很快便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賀玠點點頭:“當然,不會真讓他送命的。”
裴尊禮靜默片刻,抱臂而立:“你已經知道自己那條線索提供的方位在何處了?”
那是自然——賀玠内心暗道。
“斑岩”這兩個字對不熟悉歸隐山的人來說可能會難以理解,但他隻需一眼就能猜到那個地方。
歸隐山脈谷底有一片雜草幽深的亂石灘。因為臨近泉眼又長年不見天日,那裡的石頭表面上全是斑斑點點的青苔和白菌,和“斑岩”二字不要太過相配。
“我不知道啊,我從來沒來過這兒。”賀玠大大方方地笑道,“慢慢找,船到橋頭自然直。”
裴尊禮看着他傻樂的模樣指了指腳下:“這倒是也不用急,因為你的‘誘餌’似乎也找不到路了。”
賀玠低頭,看見剛才還一路向前的腳印突然在這一段路開始盲目地打轉,光看留下的痕迹都能想象到那個小光頭徘徊了多久。
“還是隻無頭蒼蠅呢。”賀玠一腳踩在雜亂的腳印上,卻忽地發現幾滴豆大的雨點砸在了土裡,很快就暈染成墨色的水漬浸透入壤。
悶熱天氣後的暴雨來勢洶洶,隻是賀玠擡頭的功夫大雨就傾盆而下,把還呆站在林中的兩人淋了個遍。
“這個情況……好像似曾相識啊。”賀玠轉身呢喃,想起兩人曾在孟章淋過的那場雨。
對了,下雨。
那豈不是……
“咳咳。”裴尊禮掩嘴輕咳兩聲,面不改色地走到賀玠身邊道,“先回之前的山洞吧。暴雨會洗掉腳印痕迹,不好再追蹤下去了。”
賀玠望望黑沉的天色,又看着眼前微微發白的嘴唇,毫不猶豫地扯過裴尊禮的胳膊快步往回走。
“你先回去,我得去找那個小光頭。”賀玠邊走邊說,“雨夜也是部分妖獸狩獵的絕佳時機,我不信揪不住兇手的狐狸尾巴。”
“你不回去?”裴尊禮突然停下了腳步,拖得賀玠也猛地定住。
“那我也不回去了。”他無所謂地撣開肩頭的雨水,“我和你一起。”
“你!”賀玠被他突如其來的任性噎住了,“這是你逞強的時候嗎?”
“逞強?”裴尊禮覺得有些好笑,“莫非在你眼中我是個處處需要照顧的孩童?”
他的聲音混雜着雨水灌入賀玠耳中,那一瞬間的雨幕中,他晃眼看見了幼時暗自傷神的小竹筍,可一回神,他已經長成了如今自己都需要仰視的模樣。
他早就不是那個還需要被自己護在羽翼下的孩子了。
若是當真遇上了殺人的妖獸,恐怕自己才會是那個多餘的累贅。
賀玠将他帶到一棵樹冠寬大的古樹下暫避落雨,幾番猶豫後賀玠才開口道:“你一開始就打算好了吧。”
“什麼?”裴尊禮問。
“你是不是本來打算将我帶回洞裡,然後用禁锢術一類的咒法把我關起來,自己再出去抓那妖獸?”賀玠擡眼緊緊盯着裴尊禮的臉。
裴尊禮本來想用手帕替賀玠擦幹發尾,聞言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
“還真被我猜中了。”賀玠一拍腦門,“還真是讓咱倆想到一起去了。”
裴尊禮輕聲道:“隻要尾巴找到那個人。我隻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就能讓他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來。”
言外之意。隻要我出手,這件事很快就能得以平息。你大可坐在一邊當個安靜的看客。
“你真的覺得這件事有這麼簡單?”賀玠反問。
杜玥的心思一向歹毒缜密,她手下的人也絕非蠢笨如豬的喽啰。
裴尊禮瞳眸黯淡:“你不信任我。”
不是疑問,是陳述。
“這并不是信任的問題。”賀玠有些着急,“你的實力自然是毋庸置疑。但是我……”
“但是我并不想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