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剛過,年下的喜慶還未消完,街上三五個的孩子也舍不得褪下逢年新衣。集市裡,白白紅紅的人點,或快或慢地穿梭着,正當熱鬧。
忽而大家規律地四散開來,目光随着禦林軍的身影寸寸移動,見為首的鐵面軍官手持皇榜貼以布告。
一簇人前腳接着軍靴後腳,片刻後便擁了上去。
前排的朝後頭不識字地喊道:“天家開恩,說是三月有春日宴,萬民同樂!”
不日,京中皇榜昭然,聖上請遍京待嫁名門貴女赴春日宴,為朝中愛将平遠大将軍選妻!
此事已傳遍街頭巷尾,世族之中無人不知,凡有适齡貴女之族皆躍躍欲試勢必得此貴婿。
隻那樓宇鶴立之角,卻有一處開國元勳的宅院,多有蕭瑟之景,看去寂若無人,并不因此為喜。
有道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自蘇老将軍撒手辭世後,曾被踏破的門檻,亦有十餘年再無人問津。
往年素日,蘇府宅門總是緊閉,可近日起卻因媒婆們而生接連不斷的門庭之擾。
府門外街上的小販總是碎嘴同懶漢與嗑瓜子的婆子調笑,“蘇府那老姑娘,到底結親了沒有?”
“難啊,”倚着石墩子吐殼的婆子笑着刻薄:“這上不上下不下的,又怕不體面,又恐受委屈。能得這姑娘,這幾年驅走了多少個媒婆子。”
“且說到點上了不是!”小販樂呵呵笑得沒了形,指着蘇府的牌匾嘲道:“心比天高,終是無福的,瞧好了吧!”
蘇府内,掌家小姐蘇雅自是耳聰目明,怎會不知三鄰四舍的眼睛和嘴巴如今都長在她身上。
他們最喜瞧着少時還鑲金羽的鳳凰,如今該怎的跌入塵泥被扒成雀兒。
原也是她年年有事忙,年年忘了事,隻是今年不得不順着這世俗之聲淌遭渾水了。
蘇雅正在東院接待京中第一酒樓,品仙樓掌櫃王啟凡,聽他禀明外頭的事情,一時被急沖沖闖進來的婢女柳曲打斷了神。
“小姐,打聽出來了!穆将軍退婚是因,”柳曲喘着氣,隻朝着人點膝作禮,欲接着說,卻被蘇雅止住。
蘇雅看向王掌櫃交代,“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把這采花賊抓了回來,有勞你幫我盯緊點,也算咱們仁物盟為那些被輕薄的女子讨回公道!”
“小姐大義!”王掌櫃作揖,又說:“三月後北境之行還望小姐保重,刀光劍影切莫出事。”
蘇雅含笑點眸,擺手讓管家蘇望将人送了出去。
再回眸颔首品茶,聽柳曲細說道:“穆将軍上月本是定了尚書府張家,但尚書大人前日竟親自退婚。說是人在禦書房外,頭都磕爛了。”
“尚書退的婚?”蘇雅舉盞,正聽上頭。
“是,好像是張小姐某一日外出偶遇穆将軍,回府後便說什麼也不嫁了!”柳曲興奮笑道:“虧得她不嫁!否則哪還輪到咱們!”
蘇雅合盞沉思片刻,倒不想理其中真相,隻關心道:“春日宴是我最後機會,近期關于穆枭的傳言再說得更真切些。記着,千萬别用府裡的人。”
柳曲得了吩咐又風風火火退了出去安排。
蘇雅垂眸,從懷中掏出一将軍畫像,劍眉怒目中的殺伐之氣躍然紙上,哪怕其他之處多有提俊秀之筆,也難以掩蓋此畫中刻入腦海的兇殘果決之态。
“兇是兇了點,但好在,身份與我絕配!”
此畫乃是蘇雅費心所制,更是刻闆複印了數十張,借着她所掌管的仁物盟在盛京私底下四散。
散的雖是将軍穆枭的英勇戰績,配的卻是此兇惡之相。
更是命訛傳之人添油加醋,講述他殺敵時手段如何老辣、如何殘忍、如何不留情面。
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每每從軍時,他茹毛飲血的起居習慣,說他日飲一海牛血,生食其肉,以保身健體健。
偏一般富饒之家的小姐聽聞後早望而卻步,不敢親近。隻是朝中幾家重臣之族,聯姻多因政治關系,隻怕這點子謠言,不足以撼動他們為家族籌謀的打算。
正苦于妙計,婢女梨雲端上一盆果子,笑着寬慰:“小姐倒不如換一郎君更好。咱們無非是想要個好把控的。何至于偏要做這将軍夫人不可?”
“怎麼?”蘇雅啟笑,“将軍夫人這頭銜不好?”
梨雲愁眉卻勾唇一笑,“名頭倒是也配得上咱們,隻是怕沙場之人,不好相與,未來會苦了小姐獨守空閨呢。”
“這便是我的意思!”蘇雅合掌,笑得更盛,“也是難為白嬷嬷替我找到這麼一家,上無老、下無小,常年又出征不着家,偏又地位極好的夫家。”
“既不辱沒我蘇府門楣,又不礙我背後正事。”
梨雲看着蘇雅苦中作樂,多有歎息,不覺鼻子發酸,眼冒珠光,
蘇府上下無人不敬重小姐蘇雅,她自幼父母早亡,獨身立世已強過旁人數百倍,更别說繼承先人遺志白手成立了仁物盟,集天下俠客行善懲惡,匡扶正義。
一聲号令之時,更是不讓沙場須眉!
卻也遺憾她不免落俗,即将冠以他姓,從表面的閨閣小姐繼續去做深宅院子裡頭的賢惠夫人。
隻提了提鼻頭,笑着附和,“是了,早日訂下夫家,也省去外頭一肚子酸話。若真能當上這将軍夫人,也正好堵一堵外頭腌臢人的臭嘴!”
主仆正說笑着,白嬷嬷就備了一拜帖給蘇雅親瞧。
“也是天随人願,皇帝春日宴替穆将軍選妻,凡适齡之女皆可,這是我為小姐備的名帖,可看下需要再添減什麼?”
蘇雅接過浏覽,并未覺有不妥,隻又吩咐,“蘇府也算家道中落,若論匹配自是對不上這穆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