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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年分别後,楊逍便回了坐忘峰。想着那小丫頭的話,他的日子逐漸變得難熬起來。
他吃飯時,覺得廚子今日鹽放多了,肉也有些焦了,想着若是小丫頭在這,必定是不肯吃的。
可是如今小丫頭去了鄉下,那裡的吃食必定不如自己這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
想到這,他也無心吃下去了。端起酒杯來,又想起雁兒喝得醉醺醺的樣子,自己把酒水換成白水時她嫌棄的模樣,嘴角便止不住上揚。
晚上睡覺,睡到半夜,他常常不自覺地拈起被角,替身旁那人蓋被。手伸過去,才發現床上隻有自己一人。
習慣,當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楊逍在坐忘峰上,時不時走神。一會想着如果在這裡搭一個秋千架,小丫頭一定很喜歡。一會想到書桌上需要添一套新的筆墨紙硯,小丫頭曾說想讓他教她練字來着。
他似乎看見什麼,都能想起她。他總覺得他的小丫頭會在下一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嬌憨地叫上一聲:“楊逍”。
這種奇迹自然是從未發生過。
楊逍覺得自己魔怔了。一個男子若是對一個女子魂牽夢繞,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男歡女愛,很是平常。但是他在這裡日日夜夜思念一個做他女兒都嫌小的丫頭,這還真的是……
坐忘峰上難坐忘。楊逍自嘲一笑,離開坐忘峰,上了光明頂。
他再得到小丫頭的消息是幾年後的事情了。得到的先是死訊,後是失蹤。
他的手下在光明頂下抓到了一個元兵。說來也巧,正是漢水存活的那人。
賽克裡将人綁上光明頂,等待楊逍處置。卻不想那人掙紮間,掉落了一塊手帕。手帕已經有些破舊,也不甚幹淨,但是賽克裡對它卻印象深刻,那是當年楊逍吩咐他去買的,帕子的角上被雁兒染上了一丁點墨色,不是很起眼。
賽克裡連聲質問,楊逍進門時,聽見那人一句“我殺了一個阿婆和她的孫女”,一時腳步不穩,身形微晃。
賽克裡從未見過楊逍如此失态,竟然還落了淚,他心中也同樣悲憤不已。
事情過去許久,楊逍都沒能從悲傷自責中走出來。直到有一日,常遇春出現了。
楊逍想起來此事算是因常遇春而起,便将人找來,細細詢問當年之事。常遇春這才想起那兩個孩子來,也不知道這兩人現下如何了。隻是想起曾允諾雁兒小姑娘,不與外人說起她去蝴蝶谷一事,畢竟她可帶着個江湖上不少人想要抓住的人。
“回楊左使,我當年将雁兒小姑娘送去了武當山下……”
常遇春說到這,楊逍便無心再聽下去了。
原來她還活着!
楊逍連忙派人前去武當山腳下打探,查看是否有一個阿婆和一個名叫雁兒的少女。
路途遙遠,消息要許久才能傳到。楊逍第二日便按耐不住,馬不停蹄地朝武當山趕去。
不親眼看一看她,他還真放不下心來。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剛到半路,消息便傳了回來。
山腳下的确有一戶住着婆孫二人,來武當山定居的時間,婆孫的年紀也都大緻對得上。隻是孫女的名字不叫雁兒,而是周芷若。
得到消息的楊逍,頓時心裡涼了一截。他安撫自己道,會不會是丫頭改了名?可是心裡又很清楚,丫頭父親姓江,改名怎麼會改出一個周字來?但是他還是不死心,抱着一線希望來到了武當山下。
他站在茅屋外,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個周芷若不是他的丫頭。
周芷若看起來年紀似乎比她小些,而且他的丫頭可不是這麼溫順的性子。
楊逍有些失望,可是瞧着屋内的老人,又的确是雁兒的外婆,心裡疑惑不已,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雁兒又去了哪裡。
楊逍擡腳正要進去,一個少年跑了過來,站在茅屋外,叫着周芷若。
“芷若妹妹,你在嗎?我有東西給你。”少年穿着武當的衣服,臉上稚氣未脫。
周芷若聞聲走了出來,看見少年,瞧了瞧天色,有些奇怪道: “青書哥哥,你怎麼來了,今日的功可是練完功了?”
宋青書面上一愣,他是偷偷跑出來的,自然是沒有練功。
周芷若也看了出來,見他臉頰泛紅 ,不忍拂他好意,但又怕他被罰,便想着讓他早些回去。餘光卻發現,茅屋不遠處站着一中年男子,一直看着他們。
周芷若瞧了少年一眼,示意一起過去看看。
兩人還未動身,楊逍先走了過來。
楊逍很快将事情問了個清楚。雁兒的外婆在半路撿了喪父的周芷若,怕被元兵追殺,因此到了武當,以求庇護。
“不知雁兒現在身在何處?”楊逍注意到周芷若的故事裡到最後已經沒了雁兒,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周芷若其實也不知道雁兒到底去了何處,隻隐隐記得無忌哥哥要去哪裡醫治,雁兒姐姐便跟着他一同去了。
她看着楊逍,猶豫不決,怕不小心反而害了無忌哥哥。
楊逍看她猶豫,心裡更加不安。
“雁兒姐姐她……她失蹤了。”
楊逍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光明頂的,一路上他的腦子裡一直回響着周芷若的那三個字:失蹤了。
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在這世道,一個孤女流落街頭會經曆些什麼,他再清楚不過。隻要想到他的雁兒現在正在某一處受苦,他便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想起周芷若的話,他就一陣寒意。是他不好,怎麼就把她一個人落下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與雁兒剛開始相處的那些日子,才發現,她其實是一個很敏感的人。隻是後來自己對她的真心愛護,才讓她安下心來。
可是他又做了什麼?送她走,然後比起她,她的外婆更喜歡另一個小姑娘。
什麼叫做周芷若比她更适合做外婆的孫女?想到周芷若所說的雁兒留給她們的信,楊逍苦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