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聲歎了口氣,慢吞吞地放下了手裡的蘋果。
恐怕任誰在床邊站着兩個目光灼灼的人的情況下,也不能再吃得下去。
“你們...”你猶豫的視線落到他們扭曲的站姿上,“要不然還是坐下來,坐在床邊吧,這床還是挺軟的。”
似乎就在等你這句話,宮侑臉上一松,僵硬地扯開腳步,一擺一擺地幾乎是挪到了潔白的病床邊。
他提起一口氣,踮腳撅着身體,以一種擺放易碎品的珍視态度将自己放到了床單上。
在你和宮治的注視中,宮侑上的表情随着臀部與床相接,逐漸從凝重到抽搐再到龇牙咧嘴,幾秒的時間内變幻了好幾輪,最後歸于舒緩。
“終于坐下來了...”宮侑沉重地說道,“出小鎮的巴士都是硬座,明明有空位但我根本不敢坐上去,坐在那上面和坐在燒紅的鐵鍋上有什麼區别。”
“有那麼恐怖嗎?”
“超級恐怖!火辣辣地痛!”
你被他過于誇張的肢體動作和語言逗笑,随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眉眼裡流露出擔憂。
“那有沒有上藥啊,你們倆這樣子也不能出門吧,上學和訓練怎麼辦?”
“上了藥。”宮侑一臉不堪回首,“爸爸幫我們請了排球訓練營的假,但是學校的沒有。”
宮治看了宮侑那副坐下來的蠢樣,堅持着站在床邊不肯動彈。他努力繃住臉,牙齒死死咬住,不停催眠自己忽略臀部傳來的痛楚,讓自己不要像宮侑那樣表情崩壞。
明明昨天在家和宮侑一樣哀哀叫喚,不是一副苦兮兮示弱的樣子就是上藥時面目猙獰,但此刻卻莫名有了形象包袱。
從前天早上三人在雨水初歇、天色破曉時分被尋找了一夜的衆人發現,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天而已,但這兩天家裡的氣氛幾乎是讓他和宮治夾起尾巴做人。
那天早上等确定好他和宮侑隻是餓過頭,吃完飯就生龍活虎後,兩人就被父母領回了家。
那時他們還不知道将要發生什麼,脫離了危險黑暗的環境,見到了令人安心的家人又在醫院吃飽喝足,平時挨打前敏銳的雷達也好像因為這場意外罷了工,遲遲沒有運轉起來。
所以他和宮侑隻是一個勁地纏着不知為何沉默不語的父母,向他們打探一同被送進醫院的女孩的消息。
在他們看來,既然後半夜女孩已經平穩下來,那應該不會有大礙,所以此時沒見到人就格外不解地詢問了一路。
既然事情已了,為什麼不一起回家呢?
但他們隻得到了不甚清楚的回答。
隐約不安的宮治和宮侑隻好自我安慰不會有事,回到家就要往房間裡撲,迫不及待想要換上衣服好好地在家休息一天。畢竟昨晚可以說得上是擔驚受怕了一整晚,睡在藤草上也不算很舒服。
可是他們的去路被宮先生高大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正當他們不明所以的時候,在醫院裡抱着他們的宮奶奶長歎一聲,搖搖頭就率先離開了。
在她離開的霎那,宮夫人“唰”地關上了房門,背對着他們凝思了幾秒,身軀微微起伏,似乎是在忍耐着情緒,又像是在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罷工的雷達嗡嗡作響,宮侑宮治瞬間感應到了來自母親的陰郁氣息,渾身上下的汗毛根根豎起。
兩人對視一眼,眼睛布滿了驚恐。
下一秒他們貓着身子矯健地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就要突破房間裡除了大門之外的唯一出口——宮先生身後的過道。
男人輕輕笑了聲,但這笑聲怎麼聽怎麼像是冷笑。
“要去哪裡?”
他張開雙臂,眼疾手快地抄起想要從他身邊溜走的兩人,一左一右把他們夾在臂彎下,任由宮侑宮治怎麼掙紮怎麼扭來扭曲仍舊不動如山。
兩個十二歲的孩子在他手裡仍舊像是五六歲的時候一樣毫無反手之力,兩人的重量不比兩大袋面粉重到哪裡去,常年貨運工作和成年男人的體格使他的力氣能輕而易舉制住這兩個調皮鬼。
不隻是他,和他一起工作的宮夫人的力氣也并不小。
宮夫人沉着臉轉過頭來。
昨晚收到電話後趕回來,她和衆人搜尋了一夜。工裝褲上都是濺起的泥水和粘上去的草葉,連上身的牛仔外套上都有一道青棕色,這是她不知何時雨衣被勾破後蹭上去的。
一晚沒睡的臉上看不見疲色,隻有沉沉的怒火燃燒着。
昨天的提心吊膽到今天得知事情經過後對那孩子的愧疚,她無顔面對焦急等待的星名叔和星名阿姨,而那孩子甚至現在還沒醒過來。
想到早晨找到他們三人時,女孩慘白的臉色和分不清睡夢還是昏迷中緊皺的眉頭,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幾個小孩才多大?這就敢往森林裡面鑽,還專挑沒有路的地方走!
以為自己是什麼經驗豐富的老獵戶嗎?
宮夫人冷哼一聲,從宮先生手裡拎過來一個,也不看是誰,緩慢地拉扯着他往沙發上走去。
“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狠下心來教訓過你們,每次不是自己先心軟了就是你們奶奶求情。但是這次,你們真的該漲漲記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