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一向是山林間最敏銳的生靈。
察覺到有陌生的不速之客踏足此地,最先驚起的是鳥雀,而後是跳兔和狐狸,再然後是鹿群和山中的捕食者。
它們紛紛避讓,警惕又好奇地讨論着這些新的客人,判斷他們是否會帶來威脅。
在一個秋天将要過去,鹿群準備遷徙的時候,一隻年輕的鹿看見了這些陌生的客人。
他們依然用雙足在草地上漫步,用着鹿不能理解的另一種腔調的聲音在進行交流。
當它站在一個山崖上遠遠地眺望他們時,其中一個突然回過頭看了過來,它驚懼地往後退了幾步,似乎也不明白隻是一瞬間的對視為何會令它産生巨大的恐懼感。
他們看起來不擅長跳躍和奔跑,也沒有鋒利的牙和爪,在鹿的常識中本該是無害的。
但本能是不會出錯的,本能警告它,那是比狼和熊更可怖也更高等的捕食者。
兩種矛盾的情緒撕扯讓它遲疑了片刻,也就是那片刻,它的脖頸被揪住,身體被翻轉懸空提握起來,它對上一雙評估食材的眼睛。
鹿發出了凄厲的鳴叫,仿佛不明白這個可怕的兩足生物是怎麼突然出現在它的身後。
今天的晚飯有點吵。
薩米奇納提着那隻站在不遠處還敢傻傻地直視他的鹿走回來時,它一陣接着一陣的叫聲引來了兩個同伴的側目。
阿格雷斯看了看那隻鹿,再看看他,提出了一個一直以來都無法理解的問題:“你需要進食嗎?”
鹿很應景地發出了悲鳴。
“不需要。”薩米奇納答得很輕快,也很迅速,“無聊,找點事做。”
就像摩拉克斯閑着沒事愛收集石頭,薩米奇納打發時間的方式顯得格外地有規律,有品味。
在百無聊賴的每一天裡,魔神都熱衷于研究每一種從面前路過的生物作為食物的價值。
仿佛意識到接下來的命運,在他手中的鹿拼命地掙紮,一聲接一聲地呼喚遠處的親族請求幫助。
有着巨大鹿角的首領謹慎而冷漠地在遠處觀察,似乎在揣測這些兩足生物對于族群的威脅性,随後不久首領就發出了一聲鳴叫,毫不猶豫地扭頭離開,随着它的行動,龐大的鹿群開始移動,準備開啟今年的遷徙之途。
魔神看得啧啧稱歎,連他手裡的鹿也意識到自己被家族放棄,絕望地垂頭接受了冷酷的現實。
一直保持着安靜的岩之魔神在此時看了它一眼,自重新踏上旅途開始,摩拉克斯鮮少有情緒波動,此時從他的臉上也讀不出任何情感。
但他确實地上前走了兩步,将那隻鹿拎了過來,再把剛剛随手摘下來的兩個果子放進薩米奇納手裡,丢下一句“交換”,就放下了那頭鹿。
受驚的鹿飛快地竄進了樹叢裡,用奪命狂奔的速度迅速跑遠了。
薩米奇納看看他長腿跑掉的食材,再看看手裡的兩個果子,氣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你會算數嗎?用兩個野果換我一頭鹿,這也叫公平?”
但摩拉克斯已經自顧自地走開了,反而阿格雷斯又低頭看看,忽然說:“不是兩個。”
薩米奇納狐疑地看向他,木之魔神坦然地在他的注視下拿走了一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現在是一個。”他不客氣地咬了一口,一邊啃着那個果子,一邊跟上了摩拉克斯離開的方向。
“……”他被折騰得有點沒脾氣了,氣呼呼地啃着最後一個果子,也跟了上去。
再次回到了蹲守的地點,薩米奇納在百無聊賴中眺望視野中的山峰,将那顆脆甜的野果咬得咔咔響,“我說你們兩個天天在這裡盯着看有什麼用,倒是想點辦法出來啊。”
第二次漫無目的的旅程開始于三年之前,受到不可知的威脅壓迫,這個不算緊密的聯盟在近兩百年後重新聚集在一起。
憑着上百年相安無事的和平相處經驗,現在他們能做到在突破了安全距離的範圍内共同行動,也方便在遇到突襲的時候互相配合。
但旅程在這裡戛然中止,倒不是因為受到襲擊,單純是摩拉克斯想找一點别人的麻煩。
薩米奇納對此可有可無,阿格雷斯在中立的同時偏向于摩拉克斯,于是他們三個就在這裡停了下來,預備着要給隔着一座山的那一邊的魔神找點麻煩。
正面交鋒被第一時間否決了,于是薩米奇納就閉上嘴,看他們兩個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從另一邊的山谷繞過去偷襲。
但這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面前。
在他們三個貓在一塊地方蹲點不動地待了兩百年再出來,才發覺這片偏遠的大陸最東角的魔神數量,有點太多了。如果他們想繞路去偷襲,就要先正面對上山谷的主人。
薩米奇納遠遠地觀察過,占據這裡的是一個女性模樣的魔神,這就更令他們謹慎起來了。
衆所周知——至少是活得久的魔神都知道的是,作為女性模樣誕生的魔神呈現兩極分化的趨勢,如果不是十分弱小,那就必然格外兇殘,兇殘到就算他們三個聯手也要仔細考慮在沒有利益沖突前提下結仇的必要性。
而單看他們預備找麻煩的對象跟這片山谷幾乎毗鄰,卻從來不靠近兩地的邊界地帶,也能判斷攔住他們去路的一定是後者。
按薩米奇納的建議,他們要麼選擇直接沖過去把原定目标撕成碎片,三打一怎麼也能打死;要麼就幹脆利落地繼續趕路,順便他還能打頭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