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雷斯回過頭看他,再看了一眼摩拉克斯,平靜地指出前一個建議的缺點:“那些人類不提前撤離會在我們的戰場範圍内,我想他不會在乎自己的子民在交戰中死去的數量。”至于後一個,他們如果能幹脆放棄,也不會在這裡浪費幾個月的時間了。
而最開始的提議者隻是安靜地站在一邊,遠眺着山谷中正在勞作的人。
就仿佛是在魔神中興起了一種收集信徒的熱潮,他們走過來的一路都看見了大大小小的部落,每一個都供奉着一位魔神,連這裡也不例外。
但這座山谷裡的人過着和鄰居截然不同的生活。
從日出到日落,摩拉克斯觀察到他們遵循某種看不見的規則在行動,男人負責耕作,女人負責編織,老人在屋檐下圍坐着準備食物,孩子要看顧更年幼的成員,分擔一部分更加輕松的事務。
魔神就在這片聚落最中央的大樹上倚樹栖息,細長到近乎無形的線從樹端鋪陳開,密集交錯地籠罩住這片山谷的上空,人們安靜地在這片庇護下持續着自己的生活。
神明注視着一切,也掌控着一切。
“我覺得——”薩米奇納不知幾時走到他旁邊,很是真誠地評價,“她養人類養得比你好。”
摩拉克斯沒吭聲,仿佛一點也沒受到傷害,也沒因此想起什麼慘痛的教訓,隻是加倍認真地觀察魔神的統治措施,然後提議:“我們可以和她談談。”
阿格雷斯走到另一邊,沒有認為這是異想天開的建議。他們已經在這裡逗留了不久,三個魔神的氣息在這麼近的距離上有無法掩飾的存在感,主人還能容忍到現在沒過來揍他們,大概是覺得一打三并不劃算。
這證明她不僅擁有力量,也擁有冷靜和耐心,可能正在思考一個完美的方案驅逐他們。不能等她主動進攻,但他們也不能一起進入對方的核心領域,而隻讓他們其中一個進去面對實力未知的魔神,風險又超過了接受範圍。
這個問題在摩拉克斯那裡輕易地得到了解決,“我去就可以了。”
兩位魔神彼此看了一眼,沒有異議,但阿格雷斯還是提醒他,“我們不知道這個魔神的能力是什麼,不要離她太近。”
在他們的注視下,摩拉克斯用一種腳踏實地的方式走入山谷口的道路。他收斂了氣息,就像從前模拟人類的狀态一樣,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踏足了魔神的地盤,直到他靠近了田地,魔神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坐在田邊休息的男人紛紛扭頭看向他,驚奇地打量這個穿着與他們完全不同的旅人,其中一個站起來,擋在了路中間,很和氣地問:“是客人嗎?”
摩拉克斯看向他,這個看起來像首領一樣的男人又詳細地解釋,“主君說這段時間如果有人來,要帶去見她,是客人嗎?”
于是摩拉克斯點了一下頭,“是我。”
首領朝身後的人群說了什麼,又走回來引導他往屋宇最密集的區域前進。
外來者引起了居民的注意,從屋檐到窗邊摩拉克斯都能察覺到觀察他的視線,那些好奇的竊竊私語在他耳邊清晰可聞。
越來越靠近那棵樹的時候,摩拉克斯看見了坐在路邊的老人,他看起來接近生命的盡頭,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艱難,但表情很甯靜地坐在那裡。
發現客人的目光一直看着那棵樹,首領也跟着看了看,“有什麼問題嗎?”
摩拉克斯順勢問:“他在做什麼?”
首領看到了不遠處的老人,又平靜地移開目光,“那是我的叔叔,他快死了,前幾天他告訴我們,想要在神明的注視下死去,所以我們把他放到了這裡。”
他伸出手,指向那棵最高的樹,“主君就在那裡,她會看見他。”
摩拉克斯擡起頭,在枝葉茂盛到蔽日的樹冠下對上了一雙紫色的眼睛。
那雙眼睛輕盈地眨着,眼中重疊的瞳孔緩慢轉動,目光從他到首領再投向遠處的老人,不含一絲感情。
身邊的人類已經激動而驚喜地跪下去,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她裸露出來的腳踝,不敢再朝上窺探她的面容,恭敬地回答:“主君,客人來了。”
魔神一言不發,平靜地倚着樹幹,好像她從一開始就坐在那裡。
首領不需要回應,安靜地退出了這片區域,隻留下兩位魔神平靜地對視了片刻,作為拜訪者的摩拉克斯先打破寂靜,“我是岩之魔神,摩拉克斯。”
女性模樣的魔神低下頭,臉上有一種奇異的呆滞,似乎注意力并不在面前的同類身上。
“古歆。”她嗓音柔美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卻沒有提她的身份,“你的合作者不進來嗎?”
“貿然拜訪對主人而言本就失禮,自然不能蜂擁而來。”摩拉克斯說,“但如若閣下願意容許我們從此地經過,我願意立定契約,絕不損害閣下分毫的利益。”
“為什麼一定要從我的領地經過?”她輕柔地問,表現得像一位充滿善意的女性,“你們是要殺了布松嗎?”
摩拉克斯推測這應該是他們的目标,但他不能确定這兩個為鄰的魔神是否有合作關系,因此含蓄地回答,“我隻想請他答應一件事。”
“不行。”她說,“你們是要殺了祂,把祂的屍體帶給我。”她說這話的語氣依然很輕柔,像提了一個微不足道、但親切的建議。
摩拉克斯想了一下,“隻是如此?”
“隻是如此。”
“可以。”岩之魔神平靜而冷酷地回答,“我會殺了他,來訂契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