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擾的幽冥之魔神不耐煩地将眼睛朝上翻了翻,拍拍衣服站起來,“催什麼催,放一段時間又不會怎樣。”
他踱步過來,伸出手随意地在空氣裡抓握了一把,将那些無法抑制的力量聚攏起來,又搓成一個球。
眼下仿佛沒有地方可以讓他處置這個球,于是他幹脆塞進袖子裡,接着就不管了,隻是指了指那些人類逃跑的方向,“他們怎麼處理?”
“布松死亡,他的領地就是無主的。”阿格雷斯說,“古歆應該會擴張過來,順便接收這些人類,她不是一個殘暴的魔神,對信徒很不錯。”
他最後那句話是對着摩拉克斯說的,因為後者已經舉起了屍骨,一副要去履行契約的模樣。
阿格雷斯有些顧慮,畢竟他們剛剛損耗了不少力量,這時候去見另一個魔神不太合适。但摩拉克斯固執起來是勸不動的,尤其在他打算履行『契約』的時候。
于是他又問了另一位同伴的意見,“我和摩拉克斯去交付屍體,你呢?”
薩米奇納撇了一下嘴,“我可不去見她,有你們兩個還不夠嗎?我要休息。”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屈起一條腿,将手臂枕到腦後,看着兩個同伴的背影消失了,就閉上眼睛向後一靠,舒服地開始打盹。
但這個覺沒能睡多久,一些零碎的腳步聲又讓薩米奇納不得不睜開眼睛,有點暴躁地看向那群畏畏縮縮靠過來的人類。
他沒有說話,鮮紅的眼睛從人群中掃過去,剛要當他們不存在,繼續閉眼睡覺,人群忽然齊刷刷地跪下來。
薩米奇納活動了一下脖子,充滿疑惑的眼神掃過來掃過去,也沒想通他們要幹什麼。
中間的男人顫巍巍地把頭磕到地上再擡起來,帶着恭敬又謙卑的笑容,“尊神。”
尊神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很遲疑地問:“你們要幹嘛?”
那是個上了年紀、生出了白發和皺紋的男人,幾乎快要到可以被稱為老人的地步,他小心地擡起頭,那雙眼睛并不敢直接朝他臉上看,依然盯着他腳邊的土地,“尊神說笑了,自然是您想做什麼,我們就遵照吩咐去做。”
薩米奇納需要繞一圈才能領悟他隐晦的含義,這位魔神仍舊漫不經心地靠着樹,誰也沒去看,“别想了,我沒打算留在這裡,等着隔壁那個家夥過來接手就是了。”
伏在地上的人群出現了一陣騷動,像是首領的老人咳嗽了一下,他們又安靜了下來。
“尊神要去哪裡呢?”他問,“我們願意随您一起走。”
那雙鮮紅而非人的眼睛從他們身上掃過去,魔神托着腮打量這群非得賴上門的人類,那種漫不經心的悠閑從他身上消失了。
“我覺得,你們也沒有那麼喜歡我吧。”他說,“說實話。”
為首的男人平靜地說:“我們知道古歆大人是位怎樣的神明,她會要這片土地,卻不會想要我們。”
倒不如說他們可太熟悉自己的鄰居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了。
誠然,布松大人其實已經是位很好的神明了,他甚至不要大家把辛辛苦苦獵到的獵物、種出來的糧食給他送一份,還會驅逐周圍的野獸,幫他們抵禦天災,更不會閑着沒事忽然飛下來叼走一個人撕着玩。
唯一的要求是這個聚落裡,不能有一個毫無價值的老人活着。可這也是很有道理的要求,老人有什麼用呢?既做不動活又要勞累人照顧,還要消耗不少的糧食,又有什麼價值活下去呢?布松大人是沒錯的,哪怕那是誰的丈夫或妻子,誰的父親或母親,既然老了,就是不該活下去的!
可是隔壁的鄰居,他們就連這點代價都是不必付出的!古歆大人就是這麼疼愛他們,給他們把一生都安排得清清楚楚,連同他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每個人都照着古歆大人的安排安安心心地活着。每天最大的煩惱就隻有“我打的獵物夠不夠大隻”、“田裡的收成能不能再多點”這種程度!
誰都想做她的子民,可誰也不知道人一多了,古歆大人還會不會那麼無微不至地關照他們所有人。
萬一她覺得麻煩呢?萬一讓她感到厭倦了呢?萬一她會偏愛新來的那些人呢?
即使一切都不會改變,這份關注和愛護為什麼不多留給他們的孩子,與孩子的孩子,非要和一群外來者分享?
如果就這麼留下,失去神明的人,與被神偏愛的人,又會有什麼結果?
薩米奇納并沒有想到這群人在很短的時間内想了很多,在得到了回答之後他嘀咕了一聲是嗎,又很久沒有再說話,用一種奇異的審視感将他們每個人都看了一遍。
“你們真的要跟着我?”他像确認一樣地問,“從生,到死,永不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