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的聲音在哼哼唧唧。
更準确地說,她背上的那把弓在哼哼唧唧。
再準确點說,是她的陪伴者與指引者,溟燭人虔誠信仰,掌握生與死的權柄,現在隻剩一部分骨頭,偉大而了不起的幽冥之魔神閣下,哼哼唧唧了半個晚上。
“從那個慶典回來,你就在嘀咕了。”朱妤說,“我知道你不開心,你要抱怨下去也沒關系,但可以不要在我腦子裡哼哼嗎?我要睡覺了。”
偉大而了不起的幽冥之魔神——薩米奇納怒道:“你在乎的隻有睡覺,就一點都不關心我,臭丫頭!”
“人不能不睡覺啊。”她坦然地說,“而且也沒發生什麼,我們不是好好地離開了嗎?今晚在璃月港休息一晚,已經買好了東西,明天我們就走了。”
薩米奇納沉默了一下,煩躁地回答:“知道了,趕緊睡吧。”
朱妤從善如流地摘了發冠,将外衣脫下來放在床邊,盡管沒有發生什麼,但她還是把新買的匕首放在枕頭下,把軟鞭藏在床底,最後将那把包裹嚴實的弓拆開。
這是把通體潔白的弓,一看就是用某種大型生物的骨頭打造而成,但在她的手指碰上去的時候,她仍然還能感覺到骨頭上傳來的溫度。
朱妤最後檢查了一遍門窗,回到床上将這把弓抱在懷裡,側身躺好。
薩米奇納又忍不住嘀咕:“你不嫌硌得慌嗎?”
朱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抱好了自己的弓,閉上眼睛飛快沉入夢鄉。
在夢裡,她又回到了那片永不停歇的大雪裡,被姐姐牽着,艱難地在雪地裡前進。
他們必須要躲開追蹤,這意味着他們不能生火,不能躲進廢棄的屋子裡,要趁着雪勢沒有停歇的時候前進,大雪會蓋過他們的足迹。
但逐漸有人掉隊了。
這是一年裡最冷的時候,即使是最好的獵手也不會莽撞地在這樣的雪夜裡闖進深山,何況他們隻是孩子。
最小的孩子隻有四歲。
他倒下的時候,朱妤想要回頭将這個弟弟扶起來,但姐姐死死拽住了她的手,拖着她繼續前進。
他們不斷地減員,不斷地有人失蹤,也許隻是一瞬間錯眼不見,那個小小的身影就不見了。
最後隻剩她了。
哥哥用厭惡憎恨的目光看着她,厲聲地質問:“為什麼活下來的是你?”
——為什麼?因為你是特别的那個?
——卓瑪死了,她死了!
——那家夥根本不是神!它隻會害死我們!你!你是怪物的妹妹!你不是烏蘭塔娜,你是披着她的皮回來的怪物!
那些紛亂的、嘈雜的聲音像洶湧的海潮,逐漸吞沒了她,她沉入海中,閉上了眼睛,接受了那些湧來的惡意。
……
卯時四刻,朱妤平靜地睜開了眼睛。
四周毫無異常,她呼出的空氣在冰冷的早晨凝成白霧,一動一靜間除了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響動。
薩米奇納察覺到她醒來,聲音也響起:“睡得不好嗎?我感覺到你的精神有一點波動。”
她慢吞吞地爬起來伸了個懶腰,放下那把硌得不舒服的弓,揉揉眼睛就掀開被子起身。
就在這個動作間,她恢複了精神,笑着回答:“沒什麼,該起來了。”
雖然不能出去活動,她依然在客房裡做完幾組日常的修行,等到跑堂把早飯端上來,用過飯再将她藏在不同地方的武器收回來。
采買的東西都已經齊全,踏出客棧時,她再度恢複了全副武裝的狀态,可以很好地接受一場長途跋涉的旅途。
隻是買不起馬,就隻能靠雙腿走過去了。
走出璃月港步入森林,隻不過十幾裡,薩米奇納忽然提醒她:“有人跟着你。”
朱妤表情不變,又走出十幾步後,她停了下來,像在旅途中途停歇一樣,自然地環顧周圍,觀察那些樹木間的異動。
“沒有人。”她在心裡回答,“那就不是劫匪。”
“嗯,在天上,是摩拉克斯的那隻鶴,還說他沒盯上你?”
“我沒這麼說,但他也不打算襲擊我們。”天空被樹冠遮擋了,她看不見頭頂的動向,“是因為察覺到你的氣息,才派人來嗎?”
這話似乎又讓薩米奇納有些不開心,他很久都沒有說話,隔了一陣才用惡狠狠的聲音說:“知道是我又怎樣?他又能拿我如何?少用這種手段惡心我!”
朱妤及時給他順了順毛,“嗯,我們讓這位、呃、應該是仙人,請他下來吧。”
她沒有走得太遠,不多時就在一間廢棄的木屋邊準備休息,用簡單的陷阱抓了兩隻狸子,剝皮去腥,架在火堆上烤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