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水從頭頂淋下來。
水溫正适宜,從發梢一路滾下去,砸在石闆鋪的地面上。
一雙手幫他擰幹了頭發,而後頭頂傳來聲音:“好了。”
鐘離擡起頭,晚春的風卷走了最後一絲水溫,他感覺到濕潤的頭發貼在身上,稍有一些冰涼。但下一刻幹燥的布巾又罩在他頭頂,輕柔地幫他汲取頭發裡的水珠。
木盆擱在旁邊的桌上,水瓢浮在水面上滴溜溜地轉着,朱妤站在他身後,很有耐心地幫他擦幹頭發。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去得也早,倒春寒沒持續太久,氣溫已經穩穩當當地爬升起來。在屋裡養了半個月的病,鐘離才在最後一朵桃花掉下枝頭的時候走出門透氣。
對于他為什麼會突然病得這麼嚴重,大部分仙人一緻認為這是身份不明的敵人幹的,朱妤覺得他隻是單純勞累過度。
十分敬業的岩神白天非要像點卯一樣跑來她這裡,晚上還要接着回去處理他的本職工作,休息時間幾乎是以一刻鐘為單位。
一旦沒有了神靈那樣的承受能力,積壓的勞累一口氣爆發出來并不稀奇。
關于這點,輪流來當護衛的仙衆夜叉都表示贊同,和她更熟一些的彌怒甚至悄悄來和她商量,請她幫忙讓鐘離少思少慮。
這就不太容易了,溫迪就像犁地一樣将璃月的每寸地都翻了一遍,風神的能力遠超夜叉,但依然連個影子都沒撈着。
他跑來和鐘離彙報結果時認真分析了一通,很懷疑這個人已經不在璃月了,甚至可能把下一個目标對準了其他七執政。
為此還特意跑遍了提瓦特,借着遊曆的理由和每位神明都見了一面。回來之後他認真地問:“老爺子,你是不是和誰結仇了啊?”
連着奔波許久的風神一點都看不出疲倦,大咧咧地扯過一張凳子坐下,給出了理由,“除了你,我們都沒事。如果是針對七神的話,不會隻出手一次就停止吧。”
他說得有理有據,鐘離半晌沒說話。溫迪用疑惑的目光示意,他才開口:“我隻是在想璃月之内的魔神,有誰未與我結怨。”
溫迪也靜了一下,很是感慨:“老爺子,你也挺不容易呀。”
雖然沒有結果,但人脈廣闊的風神表示,他還能想想别的辦法。
沒有人脈隻有仇人的鐘離也在冥思苦想,想他死去的對手和被封印的敵人——謝天謝地,那些封印并未失效——其中也似乎找不到誰有這樣的本事。
細心調養了一段時日後,他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眉頭皺起卻從沒松開過。
輪值的夜叉偷偷觀察他,每看一次也憂心忡忡,朱妤每天一踏進這個院子,在屋裡看見一張憂郁的臉,屋外也能看見一張憂郁的臉。
她想了想,幹脆趁着天氣好,幫鐘離洗了頭發。
那一日輪值的是應達,她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上,半點不忌諱讓凡人看見自己,也就很清楚地看着帝君一聲不吭,任憑那個少女搓揉的全過程。
有水珠順着頭發滴下來,融入了他身上那件輕薄的白衫裡,半透明的衣服就貼在了身上,若隐若現地露出皮膚的顔色和肌肉的輪廓,那件衣服他也沒穿好,這麼一通折騰下來,衣領扯開露出了大半的胸膛,讓人能清楚看見……
應達默默捂住眼睛,擔心再看下去,回頭哥哥們又該抓着她唠叨一些不得對帝君無禮的話了,還有金鵬那個臭弟弟,也闆着一張臉教訓她,越大越不好玩了。
但她又悄咪咪地張開了指縫去看,朱妤好似什麼都沒看見一樣,給帝君擦好了頭發,拿着一樣東西在帝君面前比劃,待他點頭又打開瓶子倒了些什麼在手裡,捏着那束長發細揉。
嗨呀,真是鐵石心腸,她居然都不會多看一眼!
想歸想,應達還是跳下去,好奇地過去看看她給帝君頭發上抹了什麼。
這段時間來,朱妤和夜叉裡的這兩個女孩都混熟了,見她過來就猜到她來看什麼,把手裡的瓶子遞給她,“應達,要不要塗一點,是我做的精油。”
揭開蓋子确實聞到了濃郁的桃花香,甜軟又濃郁,要是抹在頭發上,這股香氣大概能維持很久。
應達驚喜地嗅了嗅,“我、我要不要也洗一下頭發啊?”
“不用的,直接塗就好了。”
于是應達搬了個凳子,老實地在帝君身邊坐下,也一聲不吭地讓這個少女搓揉了一通,感受到她的手輕柔地梳理自己的頭發,間或輕輕地按摩頭皮,不禁眯起眼睛,有點想抱着什麼蹭一蹭。
陽光暖烘烘地照在身上,不熱也不冷,甜甜的香氣又圍繞着她,還有個人在溫柔地幫她梳理頭發,她身上也帶着好聞的花香,一絲困意不經意就鑽進了腦袋裡。
但應達終究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打起精神趕跑了那一絲偷懶的想法,撇着眼睛偷瞧帝君。
大約是人的身體很容易感到倦怠,他似乎也有些犯困,眼睛微阖着,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卻舒緩極了,連皺着的眉毛也松開來,顯出一副放松的姿态。
應達在心裡贊了朱妤一聲,他們怎麼絞盡腦汁寬慰帝君都沒她這個法子好使。
或者說朱妤就是有種神奇的能力,待在她身邊的感覺确實很舒服,如果不是這麼幹肯定會被浮舍大哥揪回去唠叨一百遍,她和伐難都想問問能不能在小院子裡給她倆留個房間住。
雖然這樣說有些對不住削月築陽真君,但應達想,換作是她生了病,也情願留在這裡養病。
她臉皮厚,不怕被笑話,還能撒嬌請朱妤給她做點心吃!
朱妤最後将那瓶精油送給了應達,她高興地收下了,承諾改天從山裡帶些新鮮的花給她做新的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