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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輕策莊一路朝西北走,看見連綿不絕的綠色大山,就知道步入了沉玉谷的範圍。
幾百年前,原本的沉玉谷主人隕落後,毒之魔神就率領子民遷入了這片大山裡。
它離翹英莊和遺隴阜都很遠,附近沒有大路,隻有來來往往的行人踩出來的山道,路途險峻陡峭,摔下去就是數十丈深的深谷。
但花帕的織布和繡藝都是一絕,頂尖的輕羅煙像紗一樣輕盈,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仙氣飄飄,在最炎熱的夏天也能感受到一陣涼爽,極受貴婦追捧。
因此就有商隊不遠萬裡闖進這座大山裡,換到布料與做工精美的織錦,帶回去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他們已經經過了最陡峭的一段山路,那裡窄得隻能容一人通過,沒有護欄,平衡不穩就會摔下去。
朱妤慶幸沒讓其木格和白福跟着來,她們想跟來的決定被英歌一口否決。
“最多再帶一個人,你想來我的地盤,門都沒有!”她叉着腰,指着其木格說的這話。
兩人險些又當場打起來。
正好比武到了尾聲,白福沒參加最後的排名賽,分别時就帶着其木格返回璃月港,準備一起等他們回來。
這條彎彎繞繞的山路難走,到了林子裡更是霧氣缭繞,伸手不見五指。
從山路下來,英歌就掏出兩串鈴铛戴在手上,走路時一直有叮叮當當的聲音,朱妤辨不清方向時就跟着鈴聲走。
雖然有鐘離在,辨不清也不要緊,但她還是盡量記下了方位,趁着霧氣遮掩,在樹上留下自己看得懂的标記。
鈴聲慢慢緩了下來,像英歌放輕了腳步,最後停住了。
鐘離走了幾步也停下來,他仿佛穿過霧氣看到了什麼,停了幾秒才說:“小心,有蛇。”
朱妤知道花帕愛養蜘蛛蛇蟲,她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穿過霧氣出去,看見一條足有腰粗的大蛇纏繞着樹幹,還是驚了一下。
鐘離輕輕按了按她的手,見她神色無異才拉着她跟上去。
盤踞在樹上的大蛇不止一條,放眼望去十幾棵樹上都是水桶粗的長蛇,纏着樹緩緩遊動,黃銅色的眼睛兇戾地望過來,不斷吐着蛇信。
英歌就站在最近的樹邊,蛇要繞過她對他們伸長腦袋,就被她一巴掌狠狠拍在腦袋上,“去!别湊過來讨嫌,這是客人!”
她的語氣像在訓一條小狗,蛇挨了一下,縮回了身體,發出嘶嘶的聲音。那些伸長上半身的大蛇也重新盤回了樹上,像雕塑一樣安靜。
朱妤自認為膽子夠大,但這麼多蛇盤在樹上冷冷看她,她也會感覺頭皮發麻。
她開始認真思考璃月商人的膽量,他們從能要命的山路上下來,又穿過會迷失方向的霧林,最後還要在十幾條大蛇的注視下前行。
這麼多危險都沒把他們吓退,依舊年年有人跑來做生意,可見他們對摩拉愛得實在深沉。
她的兩個同伴都不見了,英歌領着他們邊走邊嘟囔:“奇怪,阿意把這麼多蛇放出來做什麼?那些膽小的外族人見了就腿軟,豈不是不敢來買東西了。”
哦,好吧。朱妤有些失望,還以為商人們真有那麼膽大,年年都在毒蛇注視下穿行往來呢。
她有些好奇,苦于發不出聲音,隻好扯扯鐘離的袖子,讓他把手攤開,在他手心裡寫字。
她寫得很慢,一筆一劃都描繪清楚,鐘離低頭安靜看着,等她寫完也沒出聲。
朱妤奇怪地看他一眼,在心裡嘀咕,我的字醜是醜了點,也不至于認不出來吧。
還好他沒問她寫的是什麼,盯着手掌看了一會兒,握攏了手指,替她轉問:“既然往日不曾放蛇出來,是花帕出了變故麼?”
英歌想了一下,“我同祁木他們出門是一年前的事,那時候一切都正常,我們在外面,阿意也沒叫我們回去,不可能出事的。”
越過蛇林,離花帕的聚集地就很近了,他們為自己的地盤取名荻雲裡,一如名字是個很美的地方。
那三面都環着山,平緩的谷地起了一座座吊腳樓,竹屋與木屋建在上面,用木闆做的吊橋連通大屋,人可以直接從吊橋上走過去,不需要下樓。
那些樓屋中央是一棵巨大的古樹,撐起的樹冠遮掩了半個天空,樹幹長得卻不直,中間被鑿空一半,建了一座很大的樹屋,位置比其它吊腳樓高出一層。無數吊橋縱橫交錯,最後連接中央的樹屋,像一張結構嚴密的蛛網。
英歌遙遙點着那座樹屋說:“那就是阿意的屋子,以前主君也住那裡。”
朱妤眺望那片樓屋,她眼睛尖,看得見黑點一樣的人在吊橋上來來回回走動,看起來确實沒什麼異常。
樓寨外有一彎潭水,潭面幽深不見底。當他們路過時,水面上咕隆起一大片氣泡,嘩啦的水花灑下來,淋得路過的人滿身滿臉。
鐘離早有準備,展開的岩障擋住了雨點般的水花,沒濺到朱妤身上。
英歌卻被淋了一身,她也不介意,朝水潭裡鑽出來的巨型蟾蜍揮了揮手,“明兮,我回來了!”
蟾蜍的背面是燦爛的金色,那雙橫瞳的眼睛看起來比外面的蛇群靈動許多,它靜靜注視陌生的客人,壓低了身體,像是表達敬意,随後又沉入了水潭。
通過了最後一道關卡,他們終于走進了寨子裡,鐘離若有所感地擡頭。
樹屋中不知何時鑽出一個白發的少年,他站在那片平台上,安靜地等着他們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