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酒憑着一股沖勁,悶頭沖到宣殿外面,她在跟三皇兄相處的過程中,學習到了一點三皇兄和謝爸爸相處的技能。
這也是她上輩子看見過的,許多孩子都有的技能。
那就是,想要什麼,喜歡什麼,勇敢說出來!
如果爸爸媽媽不允許,那就哭鬧,在地上打滾!
滾到同意為止。
仙女媽媽是有點冷酷,但是她用腳後跟想,都能知道,仙女媽媽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孩子哭鬧打滾,就把小孩子打殺了的。
最多,最糟糕的情況,她會被侍衛丢出去,因為是皇子,被丢出去的時候,甚至不會摔傷。
頂多隻會出現哄堂大笑,計劃失敗,被嘲笑。
但都隻剩下一點點時間了,不能再在乎那些。
她隻想在彌留之際,要和仙女媽媽貼貼!
宣殿是仙女媽媽論政議事的地方,現在山藍叔叔正守在門外,大約是有臣子在裡面的。
賀酒幻化成小白團,在草叢裡做足心理準備,邁出腳去,先試着從山藍叔叔面前走過。
她現在控制精神力的能力變強了,能準确控制自己不被發現,山藍叔叔一點也沒察覺她。
賀酒順着柱子往上爬,柱子滑,她火柴棍的手和腳上就幻想出粘粘貼,很快就爬到了屋頂,跑到屋脊背後。
她精神緊繃,尋找透光的瓦片,想先看看仙女媽媽在做什麼,還沒找到瓦片,就被砰地一聲巨響吓得一哆嗦,飛也似的奔下屋頂,跑得遠遠的,仙女媽媽這樣厲害嗎,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被發現了嗎?
賀酒遠遠蹲在草叢裡,看山藍叔叔,還有殿外的侍從禁軍們,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山藍叔叔急匆匆進去了。
大約是仙女媽媽發火了。
賀酒蹲在草叢裡,心跳砰砰砰的,好可怕,她還是等等再去貼貼。
禦桌被掃蕩一空,筆墨,竹簡散落一地,茶碗杯盞碎在階前,宣室裡一片狼藉。
賀麒麟擺袖坐下,聲音發寒,“先前找魯魯,找了這麼久,一點音訊都沒查到,家世,來曆,人現在是死是活,是一概不知,現在,一個昨天傍晚陸續出現在齊愛卿府門口,謝愛卿府門口,盧愛卿府門口,給三位愛卿送了信的一個女孩,你們竟然也查不到。”
“是想讓朕親自去跟,親自去查?”
帝王聲音凝結了寒霜,袖袍因内勁湧動微微翻動,殺伐之氣彙聚成濤浪,碾過宣室。
宣殿大門不堪重負,重重砸在地上。
自陛下登基以來,從未見陛下發過這般大的火。
群臣埋首噤聲,山藍跪下,戰戰兢兢,牙齒都在打顫,“陛……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賀麒麟冷笑,拂袖後,案桌砰地一聲摔到謝璿面前,“你明樓說上京城所有的界門都在掌控裡,沒有遺漏,那請問人去哪裡了,是死是活?”
那案桌攔腰斷裂,斷口不齊,碎在地上,隻有原本放在上面的,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一支便于書寫的筆,落在了天子衣袍上,分毫沒有受損。
謝璿伏身謝罪,不敢避讓。
齊長卿官服已被汗水浸濕。
昨日傍晚,一個名叫小蟬的織造營女匠,往他府上送了一份禮物。
東西是裝在木盒裡的,因着近來陛下頻下招賢令,非但常有雍靖兩國的匠曹前來投奔,連大魏本國,也受了工藝改進的啟發,如同雨後春筍,出了很多成果。
缫絲車改進,織造産量有望大幅提高,眼下正是關鍵的時候,他總領織造工藝,門房受了叮囑,并不敢攔女匠,也沒有耽擱,晚間就把東西呈禀給他了。
東西裝在木盒子裡,易碎易融的‘絹絲’名為紙,旁邊放着一支炭筆,一塊質地偏油稠濃郁的墨。
他一看便知,這‘紙’是書寫用的,當時他就試了試,一試之下,驚為天人。
所受的震動,比當年大殿之上,知曉賀麒麟是女子,也不相上下。
隻因他清楚,這東西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又會掀起怎麼樣的一場飓風。
隻不過因為關乎世族利益,他斟酌猶豫,并沒有立刻上禀天聽,反而是立刻親自去了一趟織造營,想先控制住那個小女孩。
沒想到,不止他一人收到了禮包。
除了他,中書丞謝璿謝府,谏議大夫盧昀,三皇子之父謝懷硯,也都收到了同樣的東西。
他知道謝懷硯、盧昀當夜便進宮,上交了紙張筆墨時,已經是來不及了,是硬生生熬坐到了天亮,急匆匆趕來的。
一聽侍從說,陛下昨夜宣殿議政,一夜未眠,他就知道完了。
他當然知道盧昀為什麼會馬不停蹄把東西送到皇宮。
盧昀寒門學子,是真正的寒門,幼時若非機緣巧合,進了權貴之家當書童,替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完成課業,他是根本沒有機會接觸文簡書籍的。
沒有機會讀書,又怎麼會有機會參加文武試,考進太學步步高升的。
世家貴族之所以能長盛不衰,最重要的家族财富,不是盤根錯節的人脈,也不是積累的金銀财帛。
而是族裡的書庫,流傳百代的私學,珍貴的文簡書帛。
否則就算有财富地位,沒有能綿延這份尊容的子孫,富與貴都是不長久的。
這紙張便于書寫攜帶,制造紙張的材料跟制造布帛一樣簡單,甚至使用的樹種木材,構木,谷漿木,更便宜廉價,比竹簡方便百倍,比絹絲便宜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