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威壓好像要将身邊的空氣都壓縮了一般,萬六順喘不過氣,他被打手攙扶着,依稀感受到三名打手也在顫抖……
萬六順看不透她的想法,隻知道她現在一定是恨極了自己,或許……她現在想殺了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懼,那種,好像食物看見了捕食者一般的恐懼……
他現在特别想逃,卻手腳發軟根本挪動不了分毫!
謝明柔輕輕咬破了下嘴唇,唇上滲出血珠來,她擡手拿手指一抹,血液便成了天然的口紅,均勻地塗抹在她的嘴唇上,殷紅與蒼白相襯,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
她緩緩朝萬六順走去,哒哒的高跟鞋聲回蕩在塔頂,她穿着的是從塔下屍首堆裡掏出來的鞋子,不成雙,但也勉強可穿。
謝明柔逐漸向他靠近,眼中銀色的光芒越來越盛,讓萬六順不禁想到深山裡的野狼的眼睛,隻見她的朱唇輕啟。
“你特地來看我,以為我會是什麼樣子的呢?崩潰的,絕望的女人,還是腐爛的,嗜血的喪屍……”
“你沒想到我會克服變異的痛苦,保持住作為人的理智,也沒想到我能不吃不喝一周不死,能夠徒手爬上這麼高的塔頂……”
“你……你……謝明柔!我準許你離開七酒區,現在就可以離開!”萬六順強撐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但他身體的顫抖暴露了一切。
謝明柔緩步走到他的身邊,瞟了一眼那三個打手,笑着歎氣道:“我以前是很想逃,但是現在我不想了。”她俯下身,那雙銀灰色的眼睛緊緊盯着他,“我要一直待在七酒區,在這裡好好地當一名調酒師,你怎麼趕我,我都不走……”
說罷,她輕蔑地斜眼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便往樓梯口走去。
高跟鞋踏在石梯上的哒哒聲持續了很久,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一直到聲音完全消失,萬六順和他身後的三名打手才終于緩了過來。
萬六順大喘着氣,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暴怒地推開攙扶着他的打手,瞪着謝明柔離去的方向,布滿皺紋的臉漲起血色。
七酒區的某條街道上,幾戶店鋪裡的人伸着懶腰走了出來,安靜的街道上幾乎是空無一人。一個紮着雙馬尾的紅發女孩望着灰暗的天空,自言自語地感歎道:“今天的天氣可真夠差的,一點陽光也沒有,早知道多睡一會兒了……”
她眯縫着眼睛,視線中忽然闖進一個紅色的人影,不由得奇怪地看去。
穿着紅棕色短裙的女人在灰暗的天空下很顯眼,再加上大街上隻孤零零地走了這麼一個人,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便被她吸引過去了。
随着女人的靠近,女孩這才能漸漸看出她的樣貌,待她看清這女人究竟是誰時,她驚訝得心跳都空了一拍,呼之欲出的名字堵在嘴前,卻遲遲不敢叫出。
謝明柔的臉色看起來很疲憊,皮膚髒污,衣裙破損不堪,但她的腳步卻是如此矯健。她不是被關進小黑屋裡去了嗎?!她絕對不是逃出來的,小黑屋防守嚴密,不可能逃出來……那她怎麼被放出來的?!被關進那裡的人還能被放出來的嗎?!
這個女人……真的是謝明柔嗎?!
女孩揉了揉眼,那女人還是清晰地行走在視線裡,轉而向幾個同樣站在店門前的鄰居看去,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都是驚訝的神情。
她終于确定了這就是謝明柔!她真的從小黑屋裡走出來了!她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活着離開小黑屋的人!
第一個敢毆打顧客的人,第一個入區一月便火遍全區的女人,第一個從小黑屋裡光明正大走出來的囚犯!
這個名為謝明柔的女人,怎麼什麼事情都做得到?!
強烈的興奮從她的喉中迸發而出,女孩大聲地喊道:“謝明柔!你是謝明柔吧?!從前沒有一個人能活着走出小黑屋,你做到了!真的有人能做到!”
随着她的呼喊,其他幾個在場的人也紛紛為這一奇迹喝彩起來,許多人被他們的喊聲吵醒,從屋中走出來。于是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一消息,支持謝明柔的人高聲喧鬧着,歡呼着,不認同謝明柔的人唾罵着,怒斥着。但不管怎樣,七酒區内的喊聲越來越大,緊接着每一條街,每一個街區都知曉了這件事情,不過五分鐘,謝明柔離開小黑屋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七酒區。
看戲的人都很有精神,但主角謝明柔卻沒有什麼參與的意思,現在的她饑餓得快要昏過去了。
街道邊的人們越聚越多,在暈眩的視野中,謝明柔甚至把他們看作了一根根直立的硬面包,濃郁的人類的香氣沖進她的鼻腔,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這或許意味着,她若是再不進食,喪屍的本能恐怕就會爆發……
她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回到弱愛酒吧。
謝明柔眯縫着銀灰色的眼睛,盡量不讓别人察覺到她喪屍的身份,腳下越來越快。
被聲音所吸引,匆匆趕來的黃堅嶺和嚴高軒艱難地穿過人群,一眼便看見了在街道上快步行走,對人們的歡呼視若無睹的謝明柔。
嚴高軒腳步一頓,愣了許久,一臉凝重地對黃堅嶺道:“小胡他們幾個不是跟我們說過的嗎?說謝明柔被喪屍撓了,她怎麼還活着?!還能從小黑屋裡出來,管理者們是在幹什麼?!”
他不想讓别的普通員工知道這件事情,便将聲音壓到隻能供二人聽到的程度,黃堅嶺緊盯着謝明柔的身影,遲遲沒有開口。
謝明柔變成喪屍的事情明面上說是隻有管理者們知道,但畢竟是打手們先發現的這件事,紙包不住火,流傳一陣,打手隊伍裡幾乎沒有一個人是不知道的。
但為何謝明柔能這麼安然地在街道上行走?
“這不對……”黃堅嶺喃喃着,忽然一把拉住嚴高軒,聲音高了幾度,“這不對!走!我們去找柏玲姐他們,這件事情得讓他們知道!”
說罷,他不帶一絲猶豫,拉着他快步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