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楔子
經徐州往青州的官道上飛馳過兩匹黑馬,馬上兩個郎子神情警肅,護着懷裡油紙封就的密信。雨水如注,官道上的黃土變成了黃泥,經過便在馬蹄底下糊了一層泥,糊得多了,馬跑在道上直打滑。
“啪”的一聲,在前的黑馬連馬帶人摔在了官道上,泥星濺滿了那郎子的臉面。他顧不得去抹,先動了動手和兩腳,劇痛傳來,他暗道“遭了”,方才聽到的聲音果真是骨裂,這條腿決計無法再騎馬了,至少此時他連站起來都困難。
“元玄!”他倒在地上,拽了前來扶他的郎子衣領到臉前,漆烏的肅眼落在另個郎子眼中,“事不宜遲,你要将此信親手交到主上手中!”
元玄從他手中一把接過油紙,揣入懷中,轉身便重上了馬,隻略停了停留下句“多保重”,便縱馬而去。
過不多久,元玄才離開的地方出現了一隊手持弓箭、身披甲胄的人馬,見隻有個流血的郎子倒在地上,為首之人眺了眺官道遠處,見再無另個人的蹤迹,狠狠罵了聲“該死!跑了一個!”怒火之下,“噗”的一聲,猛地一搭弓将人射殺在了原地。而後他夾起馬腹,一馬當先沖入雨中,雨越下越大,馬蹄交替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過了青州,便是冀州、邺城,這兩地有魏國重兵把守,隻要讓這人跑過了青州,便是他再殺一千一萬個細作也不頂用了。
……
元玄躲了五天五夜的追殺,終于到了洛陽,此時他身上的泥塵幾乎有一沓粗紙厚,來不及更衣,從銅駝街一路飛奔入了皇宮,跪倒在乾陽宮前求見主上。
不一會兒,殿門開了,大内侍德慶走出門來,将他引了進去。
元玄垂頭而行,屏聲閉氣,到了玉階前停下,跪道:“主上,臣等不辱使命,已将宋國各處守備兵力查清,敬請主上觀閱。”
他将油紙封就的密信取出,舉過頭頂呈敬。
“好!”拓拔憲大喜,從禦座走了下來,兩指一揮,退去了意欲幫他拆封信件的德慶,親手抽出了那足足十來頁的信紙。
紙上是在鮮卑文和漢文的基礎上創制的密文,隻有通曉兩者才能讀得明白。拓拔憲幼年識讀詩書,既用漢文,也用鮮卑文,對他而言,這封密信寫得再清楚明白不過。
入主洛陽之後,他将掠來的數百萬金銀盡數撒于洛陽舊主逃到南方所建宋國,不惜代價收買南地豪族,終于在今天從他們口中得到了宋國的兵備詳情。
固然調兵遣将可以使這一張紙上的内容盡數作廢,但從紙上來看,為了防備此前就居住在南地的豪族,宋國可用之兵,不過總數的十分之三。再怎麼精細調用,也不可能擋得住他南下的精兵。
拓拔憲用力拍了拍元玄的肩,“起來,你等都是鮮卑的好兒郎!若此役大勝,朕重重記你們一功!”
“謝過主上!”
拓拔憲繼續看着信紙,見他雖站了起來,身仍是欠着,臉上微微麻木,便示意道:“撫恤之事,朕本想叫别人去辦,你回來了,便由你親自施為。”
“臣……謝主上。”元玄震驚不已,不知主上從何處提前知曉了這一消息,明明他還沒有說遇害之事……腿腳已是下意識跪了下去,比剛才那一聲謝裡多了幾分敬畏。
“他的妻兒老小,你以後也多加照料着,有短缺,便去找德慶。”
元玄将頭磕在地上,“臣知道,請主上千萬放心!”
拓拔憲仍舊看着手邊信紙,嗯了聲,正要叫他退下,見到最後一頁寫了他命人暗暗探查之事,忽然之間,臉上方才還有的君臣間的親昵了無痕迹,鬓若刀裁的俊美,真有了些刀鋒冷光的陰郁之感。他捏着信紙,轉過了身,看着窗外寒梅,淡淡問起道:“還有一事。你等去南邊,查到了那人蹤迹?”
元玄見主上雖然口吻平淡,細細聽來卻冷如冰霜,宛若失了劍鞘的龍泉,一着不慎便會被揮劍封喉。他緊了緊神,道:“是。臣等查到了,主上尋那位女子,如今正住在安國公主府上。”
拓拔憲看着梅枝,良久不曾做聲。
安國公主,他自然是久聞大名。她曾用名劉嘉樹,被當時宋帝封為康樂公主,領着一班舊臣退守南地之後,被即位的新帝封為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