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幾乎是片刻之後,緊接了道震響,昭蘭台上臨水殿的窗子被人用猛力推開,一道勁衣臂鞲在身的黑影一躍而下,毅然撞破冰面,筆直地遁入湖心深處。
“主上不可!”
德慶吓得驚呼出聲,大跨幾步沖到窗口,見黑影遊動間矯健如龍,尚不見絲毫阻滞。卻畢竟是在冰面之下,久了難以透氣,又是天寒地凍的時節,水下冰涼,主上還有舊傷在身……
他顧不得多想,對着窗外高聲呼喊禁軍何在,又拔腿向外跑去,意欲看清主上所在。
拓拔憲鑽入水中後,瞬間如有千萬根寒針一齊刺入他的身體各處,尤其在胸前受過傷的地方,刺痛入髓。
但他現在腦中隻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不是她?
不久前,長廊上經過兩個人,他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本來就是找個地方散淡,便沒有出聲。
兩道淩厲箭聲讓他發現了不對,破窗一看,竟然是個絕似她的身影失控向湖面倒去,一錯眼便沉入湖心,人影了無蹤,留給他的僅僅是四濺的水花。
那一刻他覺得是自己在水中沉落。
幾乎來不及多加思索,他縱身一躍,向着她在的地方而去。
被人送來的不是她,他一早就知道。
正因為不是她,所以他能對發生的自裁熟視無睹,甚至從中清醒地窺見得失。
從未想過如果是她自裁呢?
會有不同嗎?
會的。
她是他第一個想要付與真心的女人,自從她來到他身邊,很多時候他覺得東宮太大,人心各異不可測,她又太年輕,不會保護自己。
她那麼怯弱,怎麼受得了别的女人的欺負?
連登基之後的後宮也想過,應當小到隻能容下他和她,她隻屬于他,再無其他人。
以至于她的背叛是他經年的噩夢,能再度見到她的噩夢。
文令儀昏死在湖中前,隐隐約約看見有人向她遊來,那人帶顫的手托着她的腰,不斷撥開湧來的湖水。
冰涼刺骨的冷水之中,他胸膛的體溫是她唯一能獲取的熱源,生死存亡之際,她憑着本能索取他懷抱的溫度。
到了岸邊,冰面被人從底下一拳打破,仿佛獲得重生般,文令儀的胸腔不再憋得喘不過氣,舒緩地軟下了四肢,想睜眼看看是誰救了她。
魏宮之中還會有想她活着的人嗎?
明眸猝不及防觸及到一雙冰冷異常的異瞳,心口猛然驚悸不已,在他懷中劇烈地嗆咳。
拓拔憲試圖從壓得她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和那人相似的地方。
可惜一處都沒有。
她的臉上浮起了一些脂粉的痕迹,卻因那脂粉遇水不褪,就着透過枝隙的冬陽,整張臉虛假不堪。而那人純美如畫,絕不會是這般。
“放開……本……我!”文令儀被嗆咳耗盡了力氣,軟在他懷裡,胸口上下起伏着,“别用髒手碰我!”
拓拔憲緊緊托住她,不松手,冷笑道:“剛才在湖裡的時候,公主可不是這樣的,像是投懷送抱一樣,恨不得死在朕身上。”
因為他所說恰好是曾經她做過的事,文令儀氣得喘不上氣,就差要咬他手臂,逼着他讓自己下來。
最後她因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雙手還在試圖用力擺脫他。
拓拔憲!怎麼會是他!
是隻狗也不該是他!
拓拔憲低頭看了眼昏睡過去的女人,連無意識也在抿着白唇,顯示出非同一般的倔強。
偏偏散下成绺的烏發貼在她的臉頰,小半張臉都被遮了起來,又透露出一派婉約風情。
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呢?
拓拔憲不由自問。
“陛下,此人就交由臣下處理罷!”最早趕到的禁軍右衛上前,想接過他懷中之人。
拓拔憲抱着懷中濕漉漉的女人,雖然看清了她是誰,知道她絕對不可能是那人,卻鬼使神差地拒絕禁軍右衛,一路将人帶回了乾陽宮正殿,抛在墊了黃白相間的虎皮的美人榻上。
分開後兩人身上都在淅淅瀝瀝滴着水,拓拔憲的衣擺向地上滴着,文令儀則是把身下的虎皮淋濕了一圈,各層衣衫都透了出來。
她怕冷地蜷了蜷身子,掉了鞋履的嫩白赤足躲到濕裙下面,沒有平時見到的厲害樣子,可憐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