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孟見清出了場車禍,差點把命搭進去,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後,突然開了佛竅,一門心思要去西山寺。
家裡人怕他一時想不開真剃了度出家,所以托人在京大佛學院弄了個研究生讀着,他偶爾興起會來一趟。
所以那天會碰到沈宴甯完全是湊巧。
這是他的原話。
後來,他又說:“你别不信,我當年真差點死了。到現在還留下了點後遺症兒呢。”
說着說着他就咳起來,在這雨聲裡越發清晰。
沈宴甯分不清這咳嗽是真是假,隻是斷斷續續,聽得人心裡無端難受。
夏季的雨來的快去得也快,噼裡啪啦一頓下之後就停了。孟見清再次提起吃飯的事,“我說你這小姑娘,這雨都停了,你該不會是要賴賬吧?”
他雙手插口袋,彎腰把臉湊到她跟前,眼神戲谑,“還是說,你不記得我了?”
沈宴甯反應了半秒,不自在地将頭擰了擰,試探性問:“我待會兒還有事,你介意吃食堂嗎?其實我們食堂也挺不錯的。”
生怕他反悔似地又加了一句。
“好啊。”孟見清想都沒想,答應得爽快。
沈宴甯愣了愣,有些受寵若驚。
京大有好幾個食堂,最大的食堂在東校區,離這不算遠,走路也就十來分鐘。孟見清大約是從小嬌生慣養,這麼點路還把司機使喚來了。下了車,沈宴甯問他想吃什麼,對方回了她兩個字——随你。
最後中規中矩點了幾道淮揚菜。
如果沒有那天的那頓燒烤,他們充其量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畢竟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此刻坐在她對面的人姓甚名誰。
這麼說起來他們的相遇更像是一場荒唐的夢。
孟見清的食量不大,沒吃幾口就停了,連累沈宴甯也吃不了多少,隻好放下筷子,思索了會兒,說:“那晚的燒烤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她企圖解釋天台那頓荒謬的蹭飯。
“我知道。不是我邀請你來吃的嗎?”
仔細想想那晚确實是孟見清先提出的請求。
所以她不僅是被耍了甚至還白白浪費了一頓飯錢。
沈宴甯臉上難得出現了懷疑。
孟見清沒來由地笑了出來,想起外語系教學樓底的貼着的那張榮譽榜單,于是一字一頓地念出她的名字:“沈,宴,甯。”
他念這幾個字的時候,嗓音很平淡,和溫柔絕對搭不上邊。
隻是沈宴甯的喉嚨裡仿佛含了一顆薄荷糖,清涼的感覺從頭澆到腳,将人解救于這潮濕悶熱的雨季。
那幾天帝京陰雨綿綿,大學城附近的小吃街因為臨近假期也關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寥寥幾家。吃完飯,時間尚早,孟見清問她願不願意一起去逛逛。
她推脫說不去了。
他表情未變,隻是略顯遺憾,“那真是可惜了......”
沈宴甯低頭不語,其實推脫有事不去是假,她隻是不想和這樣身份的人有太多交集。
“原本還想體驗一下校園生活的,畢竟我沒上過大學......”
沈宴甯錯愕地看着他。
“啧,高材生不會看不上我這個沒上過大學的吧?”他說話的時候總愛笑,一笑就開始咳嗽。
像戲文裡那種常年纏綿病榻的富家少爺。
于是那個下午,沈宴甯動了恻隐之心,陪着他從京大東校區逛到西校區,甚至連小吃街上的各個攤位都不遺餘力地介紹了一遍。
逛完他親自把她送回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對面西山上的燈塔像跳躍的螢火,草叢裡蟲鳴不斷。沈宴甯站在宿舍樓前,猶豫很久,終是出聲詢問:“你今天還滿意嗎?”
她站在昏暗裡,頭頂那盞路燈還沒亮,可她的眼底在發光。
問完,沈宴甯就開始後悔了。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後悔,更為心裡升起的莫名情緒後悔。
她有些心虛,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孟見清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她模樣生得秀氣,尤其是眼睛,讓人無端想起江南煙雨。
他低頭笑了一下,“那下次要不要一起吃飯?”
那是他們的第三次相遇,沈宴甯并未給出明确回答,隻是随着那輛黑車在視線裡慢慢消失,鬼使神差地跟着跑出去。
空蕩的道路上隻有她的身影。那一刻,她像是一個迫切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路跑到校門口的保衛處。
終于,在那本社會車輛出入登記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
孟見清。
踏着黑夜即将到來的朦胧,那個黃昏,沈宴甯一頭栽進命運裡,仿若跌落深淵。
他們的相遇分不清是偶然還是刻意,隻是等沈宴甯反應過來時,她的生活裡便多出了個闊綽的飯友,以及和孟見清之間形成的一種默契的飯搭子關系。
但與他想要一個活躍氣氛的飯搭子不同,沈宴甯對這種關系的進一步親密始終保持着現實與夢境的清醒認知。
當然這種認知時常會被孟見清一句話混淆掉。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依舊照常進行。
七月中旬,沈宴甯的暑期實習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