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百抱着軟枕就這麼跑來,全然沒管來之後要幹嘛。
于是燭火閃爍,兩人大眼瞪小眼。
百百試圖緩解氣氛:“我有點……睡不着。”
“啊……好。”
俞囚也不知道回她什麼。
更尴尬了。
兩人僵持片刻,都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師姐。”俞囚率先打破沉默,“我要睡了。”
“好,你睡吧。”
他暗示的足夠明顯,但百百沒有一絲離開的想法。
他隻能再次說:“師姐,我要睡了。”
“那你快去睡吧。”
“那師姐你?”
“你不用管我。”百百把他推上床鋪,自己則坐在床邊,“你快睡吧。”
俞囚:?
你不要太荒謬。
百百趴在床沿,一副乖巧的模樣看着床上躺着的俞囚,後者則假意閉眼休息。
但這根本不可能睡着。
他兀自掩耳盜鈴了一會兒,沒忍住,還是睜開眼。
入目就是柳百百撲閃着一雙眼,那眼中似盛着一汪靈泉,泉中波光粼粼,要比天上的星子還好看。
她眨巴一下眼睛,眼簾隔斷視線。
他回過神來。
這下更不可能睡着了。
百百也看出來了,不僅看出來了,她還很沒有眼力見地問出來:“你睡不着?”
“……”俞囚不知道怎麼回她,隻能生硬地轉話題,“師姐你睡吧,我去外面走走。”
“别啊别啊,外面多冷啊。”百百不依他,直接霸王硬上弓,将原本打算下榻的他又推回去。
百百也跟着爬上床。
俞囚耳尖霎時紅透,他忙裡忙慌地往牆邊擠。
反觀百百,跟個沒事人一樣躺下,還拍拍旁邊的空地,一臉無辜地問:“你怎麼不睡?”
俞囚:“……”
他隻能僵硬着身體,側躺在百百身邊,臉朝着牆,背對着她,兩人之間的距離足夠再躺一個人。
暖黃的燭火映照在白牆上,百百望着天花闆出神。
燭火漸漸變弱,夜已深。
身邊的俞囚維持着一個動作,沒有半點反應,好像就連呼吸都消失了。
百百試探着輕聲叫他:“俞囚?”
他沒有反應。
百百又叫了一聲:“俞囚?”
他依舊沒有反應。
看來已經睡了。
百百歎口氣,繼續盯着天花闆,打算催眠自己。
這時俞囚突然回應她:“師姐,我在。”
百百本就是睡不着在那瞎叫喚,現在得到回應之後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
于是她保持沉默。
俞囚自然不會沒話找話,所以也跟着沉默。
月藏于雲間。
今夜彼此間都很沉默,月色也是。
許是受到這種氛圍影響,她總覺得那些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掩藏着紛亂的心緒。
可她并不想管,她就躺在床榻上,仍由思緒瘋長。
她兀自躺了一會,還是輕聲開口喚他。
“俞囚。”
這次他很快回應她。
“嗯,我在。”
她心下莫名感到安定,很多事也就自然說出來。
于是她問:“你見過你的父母嗎?”
俞囚不回答了。
百百這才意識到,“父母”這一詞,在他這裡可能是禁忌。
畢竟沒哪個正常人會給自己的兒子種下魔根這種穢物。
她趕緊找補:“抱歉。”
身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原是俞囚轉過身來。
“師姐。”他聲音溫柔,聲色平靜,“我沒事,你說吧。”
百百也轉過身去。
她看向他。
月光下,他的眉眼總帶着笑。
她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很自然地就講出平日裡難以啟口的話。
“我見過我的父母。”她平靜開口,“在我八歲以前。”
這是個很稀松平常的故事。
女孩自小長在奶奶家,八歲以前,她還能偶爾在吃年夜飯時見一見她的父母。平日裡,她就與同齡人一起玩。
那時候的日子很有盼頭,每年父母回來時,還會給她帶些大城市裡的玩具。
那時的她,也真的很開心。
但變故就在一瞬間。
那也是個很平常的日子,她的父母,以很平靜的口吻告訴她,他們離婚了。
年僅八歲的她并不知道“離婚”是什麼意思,他們也知道她不懂,所以并不向她解釋。
一切對她來說,好像并沒有什麼差别。
她照舊隻能在年夜飯時看見他們。
隻是終究有點不一樣。
譬如他們總會刻意的避開對方,再來與她說幾句話。
百百已經記不清他們說了什麼。
那是她兒時的記憶。
再後來,等到她弄清楚“離婚”的意義時,他們已經有了各自的家庭。
那時,她的怨氣才姗姗來遲。
不過她表達怨氣的方式很特殊。
她強硬地苛刻自己,萬事萬物都要争第一,以此來證明自己,證明自己要比他們後來的子女都強,證明他們抛棄她這個決定是錯誤的,是大錯特錯的。
但真正錯的是她。
他們後來的孩子,可以每天見到他們,過年了有新衣服穿,可以讨要紅包,即便做錯事了,認個錯,被随意地訓斥兩句就可以了。
這些她都得不到,因為她永遠是他們年輕時得到的錯誤結果。
但若真要怪起來,好像都沒有錯。
他們每個月也會給她滿滿兩沓生活費,她的生活并沒有過得很艱苦,她可以給自己買新衣服穿。
所以她漸漸也釋懷了。
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好勝心有點過于強了。
不過系統對她很滿意。
它原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