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仿佛置身銀河。
星星點點的銀色，在絢爛黑布上傾瀉而出，數量多到快要連成線、畫成面。
百百擡手捂住鼻子。
她飄在虛空裡，腳不着地。
鼻尖處是極濃烈的假魔氣，一股劣質塑料味，激得鼻腔刺痛、腮幫子發酸。
百百隻能把兩側鼻翼捏得更緊了。
其實仔細看，百百也能發現，這些漂浮的白點，密集到甚至她周邊都有。
她擡起另一隻手，指尖點上其中一個白點上。
下一秒。
冷徹刺骨的感覺，瞬間傳遍各處，從脊椎順下去，刺激得皮膚寒毛直立。
她猛地移開手！
怎麼可能？！！
她擡頭望了一眼多如銀河星空的白點。
——這些竟然全部都是殘魂？？！！
瘋了……
數量比平常多了幾億倍的殘魂，盡數擠在一起，如同缸裡的大米，随時供人吞食。
嘔————
捏着鼻子的手往下挪，捂住嘴，防止胃液翻湧嘔吐出來。
喪心病狂！
每一個殘魂，都是一個“人”。
因為對人世間有所懷念，所以不肯消散。但若非特别大的怨念，一般不會成為殘魂。
更何況是數量這麼多的殘魂！
除非……
她想到一種可能，忙再次捂住嘴巴，竟是連想都不敢想了。
除非——大肆屠殺。
百百一頓。
屠殺……一定會留下痕迹。
但為什麼外界沒有一點聲響？
若是某個地方突然消失一大批人，肯定會報案吧……
等等。
兒童拐賣！
一條條線索慢慢串聯起來，背後的真相令人發指。
收買城主、拐賣兒童、飼養煉魂……。
然後再制造假魔氣，從而嫁禍魔族。
還真是……不聲不響地秘密行動啊。
看來她這是挖到此人的老巢了。
無極仙府秘境下，埋藏着這樣的罪惡地。
看來幕後黑手也隐匿在無極仙府。
而且，能秘密籌謀一切，必定權勢滔天。
瞿白子？還是歸玄子？
又為了什麼？
百百思索着，忍不住用手背碰了碰鼻尖。
這假魔氣實在是太刺鼻了，讓她都沒辦法靜下來。
煩。
……
……
……等等？
她怎麼知道這是假魔氣的？
幕後黑手想要嫁禍給魔族的話，不可能會弄出這麼劣質一眼假的魔氣。
那……她又為什麼會那麼快辨認出真假呢？
或許……
……
！！
她想起來了！！！
是六手無面佛！
那個在天梯上的“魔物”，那個殺死她的“魔物”！
早在那時候，她就聞到過這種氣息。
劣質、刺鼻、萦繞着死亡、假冒的“魔氣”。
——原來都是假的。
那不是真正的魔物，是被殘魂飼養出來的赝品。
一切串聯起來。
歸玄子。
原來是你啊。
……
随着殘魂流飄着，百百感覺身體越來越輕。
不妙。
是殘魂化。
正常人呆在殘魂濃度過高的地方，極易被同化——稱為“殘魂化”。
要想辦法出去。
話說，俞囚呢？
她進來得比俞囚晚，連她都開始殘魂化了。
那俞囚……
剩下的百百不敢細想。
搖搖腦袋，趕走一些不好的想法。
飄着飄着，她發現前方突然多了個足有一人大的光團。這些殘魂就往光團裡去，聚集起來。
百百也不受控地往裡飄。
诶，無可奈何呀。
就像懸疑小說裡知道真相卻馬上要被滅口的偵探一樣。
她的人生怎麼這麼倒黴催。
光團邊緣漸漸侵入表面，即便身體再往後拉，也抵不住吸力。
百百最終被拖了進去。
……
光團的内裡還是光團。
本以為意識會消失，但百百卻發現，自己居然能睜眼看清周圍的情況。
除了刺眼的光外，這裡還被困了個人。
少年黑衣如墨，但在透白刺亮的光布上，黑色的邊緣被侵染。這些聚集起來的殘魂光點，就像數量壯大的蟻群，一口一口啃噬龐然巨物。
柳百百被吸過去，落在他身前。
他紮着的高馬尾散落，在光團裡無風自動。
“俞囚。”
柳百百叫他。
沒有反應。
俞囚雙眼緊閉，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仿佛死去一般。
百百稍有些慌神。
她将雙手放在俞囚的臉上，搖了搖他的頭，嘴中還念叨：“俞囚……俞囚？喂，你别死啊。”
“……”
“喂？俞囚你聽得見我講話嗎？喂，你醒着嗎？”
“……”
迷糊中，他被晃得頭暈，睜開了眼。
“……柳百百……松手……”
百百見他醒了，連忙撤回手，笑得虛假：“哎呀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不過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她突然又想到什麼，收回表情，重新捏住他的臉。
“還有，你給我叫師姐！”
俞囚被揉了幾下後，伸手去掐她的手腕，再稍往外移，然後仰起頭，就能避開柳百百的手。
柳百百怒視他。
看得俞囚拼命壓制的嘴角忍不住上擡。
百百瞪得有些累了，即便被掐着手，還是忍不住低頭。
她視線被動下移，直至看見俞囚的腳。
不能說是“腳”，因為俞囚小腿以下，竟全部都消失不見！
長衣擺遮住身體，使他看起來像幽靈般飄浮在空中。
百百重新擡頭看他，俞囚似有所感，也回看她。
二人相視一眼。
然後同時歎了口氣。
這是殘魂化，在殘魂濃度過高的地方待久了，身體會變得透明，最終整個人“消失”，變成殘魂。
“唉……”百百歎氣，看着俞囚，笑了起來，“我們還真是倒黴啊。”
俞囚放開她的手，看着她，沒有說話。
百百雙手張開，環住俞囚脖頸，與他擁抱。
在俞囚的背後，百百看見自己的手指也開始變透明。
俞囚也回抱住她，下巴擱在她頸窩處，緊緊地擁着，力氣之大，像是要把她糅進骨血裡，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