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士可忍孰不可忍!我們完顔家怎麼說也算三代功臣,憑什麼那個公主說要嫁給阿钰,阿钰就得娶!還把敏丫頭那麼好一姑娘,直接發配到了個鳥不拉屎的破地!”
說話的是古銅色肌膚,身材魁梧,右眉有處一寸刀疤的青年男子。完顔家長公子完顔骁,如今任禦林軍統領一職。
“就是!這個破驸馬我們完顔家不稀罕!阿钰你不用管,你三叔我今天就算是把皇宮掀個底朝天,把那些我知道的腌臜事捅到聖上面前,也得給你把終身幸福搶回來!”
應和的是個平眉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完顔钰的三叔完顔朗,已在刑部尚書之位五年有餘。他一生無子,完顔钰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早已當成半個親兒子養。
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他也不能幹等着啊!
圓臉女子叉着腰,一副潑辣姿态:“我看要不直接逃婚得了,咱去把敏丫頭接出來,再趁個月黑風高夜把他倆送出去!到時候山高皇帝遠,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找得到!”
完顔骁眼珠子轉了轉,激動地拍了下手:
“妙啊!夫人這招聽起來靠譜!我現在就……”
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清風化雨般綿長而溫潤的聲音打斷:“兄長,嫂嫂,切勿亂言。”
他生的格外俊美,五官的每一寸都像是被精雕細琢的玉石,唇紅齒白,眸光閃爍着文人隽雅的清澈,一襲淡青色蘭枝絲繡紋的狐裘,猶如量身定制般披在他的身後。
全然應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美稱。
完顔钰垂下眸,那雙眼底似潛藏着如深潭池水般無盡的落寞,然而他的聲音卻格外平緩,聽不出一絲的情緒波動:
“與長公主殿下的婚事,是我自己決定的。”
“什麼!”三叔完顔朗的腦子都頓住了,直接犯了結巴,“不是,你這小子,你……你……”
嘴裡前言不搭後語地吞吐連續重複了好幾遍,他才逐漸緩過神,嘴唇僵硬地蠕動道:
“那敏丫頭怎麼辦?這些年你對她的感情整個完顔府的人都看在眼裡,那個什麼木頭簪子,就連我你都不讓碰,寶貝得緊!”
“你不要跟我說,你對她别無男女之情……”
完顔钰側過頭,目光幽幽地望向半敞開的窗外,發白的指尖死死攥着空無一物的手心,像是握着怎麼也留不住的細沙:
“我與常甯終究不是一路人,便讓那份年少時的歡喜随着柳絮散了吧。”
三人面面厮觑。
沿着完顔钰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四方雕花窗棂所能透及的最遠處,是隸屬于皇城一座接着一座的高牆,是一望無際的玉宇瓊樓。
沉濃的霧霭中,有一形單影隻的飛鳥正朝遙遠的天邊翺翔,直至化為一個極小的黑點,消失在所有人都眼中。
他們似乎忘記了……
寒冬臘月,哪裡來的柳絮?
……
轎外鑼鼓升天,鞭炮噼裡啪啦地作響,為這因大雪沉寂多時的新年平添了不少的喜氣,正是長公主齊璇玉與新科探花郎成親的日子,皇家對這場親事格外看中。
新婦洛玉公主身着皇宮尚服局百位頂尖繡娘連夜趕織的金絲鸾鳳彩珠嫁衣,頭戴八枚玄金打造的鳳凰珠钗。
由太後乘坐鳳架親自送行起轎,其同胞皇兄,當朝太子齊玄晟騎馬随伴。
以及那聖上欽點的親信——
如今朝堂上最受聖心恩寵的臣子,元燧。
比起身着一襲正四品暗绯色虎紋官服,行為舉止盡顯乖戾無束,污名在外,被衆人又恨又懼的佞臣元燧,新郎官完顔二公子的姿儀,則顯得格外溫文爾雅,親人賢良。
衆人這才憶起,前年三月初一殿試放榜之時,新科狀元,榜眼,探花三位才俊共同跨馬遊街,然唯獨那名玉面探花郎還沒走出半條街,便已被觀行的少女置了無數枝鮮花。
才貌雙全,克己守禮,潔身自好……在士族的小輩中,稱得上數一數二的好兒郎。
可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的眼中潛藏着一抹淡淡的哀傷,那目光時不時朝遠方遙望片刻,像是在念哪個離去之人。
一路伴随着鑼鼓唢呐聲,身着紅色喜服的新郎官騎在高頭大馬上,朝着華麗的花轎而去,直到抵達公主府正門,才踩住馬蹬而下。
坐在花轎内的齊璇玉輕輕閉着眼,青蔥玉手上華麗的蔻丹與那嫁衣的鮮豔融為一體,在一片嘈雜聲中尋得那沉穩的腳步不斷朝她靠近,心髒快速躍動着。
今日是她與心心念念的驸馬結親之日,亦是她驸馬的心上人,徒步登上皇寺千階台之日。這是她強扭的瓜果,是她為了一己私欲,強求的良緣。
完顔钰正要朝那花轎處探手,卻聽見身後一陣冷淡而散漫的呼喚聲傳來:“完顔公子且慢,在下受人所托,來替完顔公子道聲祝福。”
完顔钰的動作猛然定在半空中。
回過頭,便瞧見元燧面上挂着不達眼底的假笑,自顧自把玩着腰間佩劍上的明黃色挂穗,一步步朝他走來。
雖說元燧現在是聖上眼前的紅人,但無論從哪方面來講,他都居于一個極為尴尬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