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決不能傳出去,更不能讓白家的人知曉!否則他這個皇龍衛指揮官絕沒有好果子吃,甚至說不定,會被聖上獻出來成為替罪羊!
到時候他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得交代!
崔钊用力閉了下眼,深吸一口氣道:“回陛下的話,由于皇寺失火事關重大,且如京兆府所言,那字條出現在途徑官道确實有些可疑,所以臣便命屬下提前将原證物帶回皇龍衛看管。”
“剛才接到汪公公傳來陛下您的口谕,臣便立即親自攜證物至殿前進谏,不敢有片刻耽誤。”
已然重新坐回龍椅的文德帝草草瞥了崔钊一眼,面上的煩躁之意愈濃,隻随意“嗯”了一聲。
按照以往,這個時辰他應當坐在問仙閣同諸位仙君道長煉丹打坐以修身養性了。
可就因為這檔子破事耽擱,他到現在都得待在這破地聽他的這幾個好兒子,好大臣争來論去,一個個聯合起來在他這天子面前耍心思。
元燧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從袖中掏出一個紫金玉瓶,不顧衆人目光地上前兩步,拱手:
“陛下,這是玄清道長今日才煉制出的滋補靈丹,因其昨夜夢中窺見朱雀涅槃,自請閉關七日以解道義,便将獻丹一事暫且托付于微臣,陛下您若是感覺疲憊,可品用此丹。”
文德帝看見那丹藥瓶時,原先混濁的眼神明顯一亮,連臉上的戾氣都消退了幾分,如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那樣子活像對什麼起了瘾……
“快!給朕把元燧手裡的仙丹呈上來!”
淳于景瞧着元燧如此膽大妄為的行徑,心中已然痛斥千百遍,但還不得不打破頭皮忍着!
若是放在以前,他就算冒死也要對其彈劾一番,可現在太子一事還為了結,如若他在此時觸了聖上的黴頭,引得聖上遷怒于太子殿下,就因小失大了!
借文德帝其将注意都集中在丹藥上時,元燧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不知陛下可否讓崔大人,将那字條拿給臣一看?”
“既然馮大人說那字迹是出于臣手中,臣倒也有些好奇,這明明與臣毫無關聯的東西,是怎麼過了馮大人的口,便成了栽贓臣的證物。”
一邊說着,元燧那如同蟒蛇般沾染着毒液的目光定格在馮正堂身上。馮正堂跪在地面的身子如篩子般不停抖動,甚至不敢與元燧對視。
文德帝眼都沒離開那紫金玉瓶,徑直揮手應允:“準了!”
元燧輕笑着從崔钊手中接過字條,覆着薄繭的指尖順着紙張陳舊褶皺的邊沿緩緩摩挲,偶爾擡起頭朝旁邊站的幾人掃上幾眼。
馮正堂自不用多說。
向來以陰險狠辣著稱的崔钊卻感受自己的心髒正砰砰直跳,像是藏在心裡的那些手段,已然盡數被元燧收歸眼底。
自成為皇龍衛指揮使,這麼多年以來,頭一次如此慌亂和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元燧忽然大笑出聲:“原來如此啊,竟是用了這等不入流的手段栽贓我,真是愚蠢至極!”
他的舉止說是極度張揚也不為過。
朝堂上諸位大臣間的氣氛已經沉重到了一個個皆屏氣凝神的地步。
然而文德帝過了好一會,将口中的“仙丹”品味完畢,這才舍得施舍給台下衆人一個目光:
“元愛卿,你是看出什麼了嗎?”
許是受那“仙丹”的影響,文德帝對元燧的語氣都溫和了不少,甚至于給其他諸臣一種,像是已然相信那元燧清白的态度。
元燧慢條斯理:
“回陛下,這字條乃是有人刻意臨摹臣字迹所寫,陛下火眼金睛,但凡對照臣書寫的奏折,定能發現此字筆鋒内含,字形卻外斂内張,與臣本人的字迹存有細微的差别。”
他将指尖至于鼻前輕嗅了下,繼續:“而且此字條的紙面似乎沾染了一種獨特的香料,沉檀龍麝。此香一旦與紙張接觸,便持久不能散去,同時由于制作材質珍貴,極為少見。”
“若非玄清道長為陛下您煉制仙丹時,曾托臣尋得此香料作為一味極其重要的輔助原料,臣恐怕也不會有見到此香的機會。”
他的話明面隻是在同文德帝陳述觀點,可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些大臣們少有未聽出其話裡話外暗藏的玄機,亦不得不承認,他尚有作為奸臣的天分在。
正如字迹是否如他所言,是旁人臨摹,甚至連自證清白的元燧本人都說了是細微的差距,真相如何根本無從定論。
他的巧妙之處,在于以幾句恰到好處的吹捧後,将判斷權不動聲色地親手遞于文德帝。
隻要最上面那位說了他是被人誣陷,其他人,有誰敢說不是嗎?
再比如将那紙面沾染沉檀龍麝一事當衆指出,同時又三言兩語撇清了自己的嫌疑。
至于那玄清道長是否托他尋覓原料,何時何地以其煉制了哪味“仙丹”,有無其他人作證,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提起這個如今在文德帝心中的地位,比他們滿朝文武加起來都盛的玄清道長,就是最好的證明。
馮正堂跪在地上,腳底一片透心涼。
不用等文德帝做出裁決,他便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凄慘的下場。
畢竟面對元燧接下來山雨欲來的鋪天蓋地反撲,他唯一的庇護傘,太子尚且自顧不暇,哪還分得出精力保他一枚棋子?
到時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這個出頭鳥必死無疑!
然而正當他準備好了來一撥聲淚俱下,痛哭流涕的罪己詞,卻沒想到崔钊直接“砰”的一聲猛然跪地,直直看向本置身事外的淮王——
……
距離京城向西涼一帶的沿線邊城——